門關上的一刹那,周婕妤淚如泉湧,眸中透着無盡悲傷,卻仍不肯在兒子面前示弱,憤憤道:“你覺得是我把你爹地害成現在這個樣子?”
路墨盯着眼前自己至信至愛的至親,心中痛苦冰冷無聲,卻像一把深埋已久的利刃,剜出他靈魂的拷問,既悲恸又失望:“如果不是你,還有誰會因為想幫我讨回公道,去質問爹地,和他起沖突,然後發生意外。”
母為子則計深遠。他知道母親為了他,可以做盡天下間最狠最毒之事,不理是非不論對錯。
他嘴角微動無聲抽泣:“但那是我爹地。除了屋裡那兩姐弟,我也是他的孩子。我尊敬他,想保護他,就像從小他保護我一樣。”說到動情處,他更加痛心疾首,仿佛心在滴血:“有時候我真的很懷念,十五歲前我們在法國生活的日子。沒有别人,隻有我們母子和偶爾會來探望我們的爹地。簡簡單單,不需要和别人比較競争。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我從來不比别人差。”
小時候他曾因為自己是私生子而自卑過,在國外求學時也曾因為是亞洲面孔被校園霸淩過。他有過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日子,但他有無微不至疼愛自己的父母,所以才漸漸獲得勇氣走出陰霾。然而讓他崩潰的正是,擺在他面前可能的事實——母親為了自己弑夫未遂。
周婕妤手指顫抖着,承載無盡心痛,輕輕拭去兒子臉上的淚,懷着苦澀的感動緊緊擁抱路墨。
“小墨,我沒有傷害十四哥,你不要再責怪媽咪了。你爹地平時看起來健康,其實是外強中幹。”她抹走眼角淚痕,眼底擰着壓抑的恨意。“晚宴結束我們回家,我隻是告訴他,你不比路橙差,讓他再考察考察給你一個機會。誰知道他突然心髒病發,倒地不起。是我在黃金四分鐘内,及時給他做了心肺複蘇叫救護車把他送來醫院的。他昏迷隻是暫時,會好起來的。你要相信媽咪。”
“真的?我可以相信你嗎?”路墨嗓音哽咽,思緒依然淩亂,像從溺水的汪洋中抱緊一塊浮木。
周婕妤嘴角扯出一個憐惜的淺笑,撫了撫路墨的肩膀,靜靜地點了點頭。
“你爹地隻是平時應酬,酒喝多了。别擔心,沒事的。”
她倏忽想起了路易發妻袁美荷,改變自己一生命運的人。她對美荷姐究竟應該怨恨還是感謝?無論如何,小墨并不比美荷姐的兒女差。周婕妤始終堅信這一點,因為她也不比袁美荷差半分。
她隻不過在晚宴後,對路易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告訴他小墨有多優秀。父子倆長期分隔國内外,做爸爸的一時看不到兒子的潛力,情有可原。她隻是好心提醒他,卻遭到路易對她大發脾氣。
“副董事長已經定了路橙。小墨還需要再鍛煉一下,好好跟他哥學習,早日成家,娶個賢内助,把身心都安定下來再拼事業。”路易帶着幾分酒氣,臉色绯紅,語氣依然斬釘截鐵。
“十四哥,你還在怪他接手了仙麗軒卻沒拿下女排中餐服務商嗎?小墨還年輕,一回國就要迎戰韓意濃這隻心狠手辣的老狐狸。你若就此看扁了孩子,這不公平。”周婕妤嬌聲軟語,心卻冷硬如冰。
“任何人都不能看扁的是你,心狠手辣的也是你吧。”路易借着幾分醉意,竟把埋藏在心中良久的肺腑和盤托出。
“橙子說阿心參加烹饪資格賽,餐盤竟然被人偷偷下了明礬。誰能在電視城神不知鬼不覺安插人手動點手腳,對于得過影後視後大滿貫的你應該輕而易舉吧。還有阿心唯一一次上去集團,帶給我嘗的定勝糕莫名其妙少了一塊。沒過多久,韓氏料敵先知也做出了相似的點心。這是巧合嗎?我是老了,但還不傻。真的以為全世界隻有你最聰明,婕妤?”
周婕妤即使心虛依然面不改容,适時落下幾滴無辜的清淚對她而言簡直雕蟲小技:“十四哥,我沒做過。夫妻幾十年了,你不曾相信過我嗎?我對你真的太失望了。”
“我這雙金睛火眼,看人從未走眼過。人越聰明越有野心,這是你的優點。但我絕對不能容忍窩裡鬥,胳膊往外拐。都是一家人,争什麼!别演了,演上瘾了?你這些小把戲在我面前無所遁形!”路易怒目圓睜,氣得臉色發青。
為了兒子,她一直隐忍路易的大男人主義,用她完美演技為他提供最妥帖的情緒價值。一直以來積聚的不甘,終于在這一刻把優雅假面撕開,隻覺得怨恨在一刀一刀淩遲她的心,全身血液在身體裡沸騰,力吼厮聲:“你連遺囑都立好了!路橙占大頭,連你口口聲聲要斷絕父女關系的路丹都比我兒子多,我能不替小墨争嗎?”
“這一生,我沒有對不起你,但我虧欠他們姐弟太多。橙子生日時,你在我買給他那輛車上動手腳,想讓他生日變忌日,差點把他害死。他福大命大死裡逃生,但也因此失去味覺。丹丹好幾次想聯系我,隻想見見爸爸,都被你偷偷拿我手機發信息拒絕了。你的這些所作所為,我竟然也是最近才知道。可直到這一刻,我依然不想拆穿你,甯願若無其事跟你把日子過下去。現在,你連一個裝糊塗的機會都不給我了嗎?”路易雙眼黯然泛紅,額上青筋暴起,哽咽着嘶啞着渾身顫抖。
霎眼間,他的心髒突地猛烈一跳,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攫住,一陣突如其來的尖銳疼痛把他整個心髒包裹、拉扯,須臾間轉為一道又一道悶悶的鈍痛,力量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