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還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七點了,莫眠和裴千廷還沒有回家。
吃過晚飯,洗完澡,又躺在床上睡了一覺後,她才走進影音室。
晚上十點,别墅裡安靜地吓人,裴月還獨自坐在沙發上播放下午拍攝的視頻和照片。
高清巨大的熒幕将演員臉上任何一處細微的表情都會放大,裴月還一張一張照片看過去,猛然發現将眼睛欺騙了的情緒會在相機的鏡頭下無所遁形。
她将付俊的那雙眼睛放大,一瞬不瞬地盯着觀察,屏幕上那雙眼睛雖然是笑着的,可眼眸深處卻又一絲很淡,很淺的厭惡和反感。
裴月還順着這雙眼睛看過去,發現視線的盡頭一部分是楊舒雅,另一部分是鏡頭的斜前方,而那處的端點正是自己。
被這雙眼睛看着,裴月還心底浮現了一絲不舒服,像是被毒蛇盯着般的不安。
關掉熒幕,她輕吐了口氣。
她不明白這個人對她和楊舒雅的仇視到底從何而來,不過,卻知道以後要離他遠一點。
休息了一會,裴月還接着打開影碟,影碟裡的電影都是無次序的,裴月還專門用它們來打發時間,所以她也不知道接下來播放的會是什麼内容。
等到一個小孩子的背影出現在熒幕上時,她才恍然,這是莫眠為她拍攝的成長記錄影像。
這應該是四歲時的記錄。
影片裡,四歲的裴月還坐在花園的藤椅上,穿着一身淺藍色的公主裙,頭發上戴着一隻鑽石發夾,腳上穿着可愛的花邊白襪和紅色小皮鞋。一隻手上抱着兔子玩偶,另外一隻手裡拿着華麗的魔法棒。
小孩的五官和現在的裴月還基本沒有什麼差别,皮膚白皙,五官精緻,睫毛濃密,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月牙形狀。
裴月還看着四歲的自己,恍惚想起來,小時候的自己似乎很愛笑。
影片外響起莫眠的聲音,“月牙,你在做什麼呢?”
裴月還的眼睛隻對準了鏡頭一秒,就偏離開來,她努力仰起頭看向莫眠,童音稚嫩可愛,“媽媽,我在用魔法拯救小兔子。”
“小兔子怎麼了?”
“小兔子被大灰狼變成玩具了,我是小女巫,現在要施展魔法,拯救小兔子,我是最勇敢聰明的小女巫。”
“那你的魔法咒語可以教給媽媽嗎?”
裴月還重重地點了下頭,手上的魔法棒拿起來,對準兔子說:“咕噜咕噜,哈利瑞亞,哈魯絲絲格。”
“咕噜咕噜,哈利瑞亞,哈魯絲絲格……”
昏暗的光線下,裴月還跟着熒幕裡四歲的自己小聲念出了這句咒語,聲音有些哽咽。
她眨了眨眼,視線有些模糊,臉上出現了一道水痕。
用手擦了擦眼睛,裴月還忍不住抽噎了一下。
媽媽,她以為早已忘卻的記憶,在今夜昏暗的影音室裡,以一種恒久的盛大的溫暖姿态向她襲來。
在經曆過被莫名厭惡的難堪後,還有一個人會毫無保留地愛她接納她。
心髒忽然變得酸酸漲漲,盛滿了不可言說的愛意與深重。
這些酸脹從心髒一路蔓延到大腦,接着傳遞給淚腺,裴月還将影片暫停,抱膝大哭了起來。
“哭夠了沒。”
裴月還的身體猛然僵住。
“吵死了。”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
後背泛起戰栗的涼意,過了很久,裴月還才敢回過頭去。
四目相對,裴雁來如同鬼魅,身體大部分陷在黑暗裡,隻有那雙眼睛在熒幕微弱的光亮下死死盯着裴月還。
他整個人靠在後面的沙發背上,一條腿伸直,另外一條腿随意曲起,眉眼煩躁,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厭煩。
裴月還被吓得抖了一下。
“你怎麼在這裡?”
裴雁來不屑回答。他憑什麼不能出現在這裡,真以為這個家所有地方都是她的地盤嗎?
見他不說話,裴月還又問:“你不是要到很晚才回家嗎?”
他平常都是淩晨才回來的。
“關你屁事。”仍舊不耐煩的語氣。
他什麼時候回來還要跟她報備。
早就已經習慣了他的态度,裴月還揉了揉眼睛,小聲回了句“哦。”
這聲回答過後,兩個人之間又陷入沉寂。裴雁來轉頭看向别處,裴月還僵住身體一動也不敢動,氣氛太過凝滞。
隻有裴月還時不時響起的抽泣聲。
在她又一次吸了吸鼻子後,裴雁來冷聲說:“你到底還要哭多久?”
“我沒哭。”裴月還條件反射回答。
“我鼻子難受……” 裴月還聲音細若蚊蠅,為自己辯解道:“我想拿紙擦鼻子。”
“我可以去拿紙嗎?”她小心問道。
裴雁來冷笑,“難道還要我遞到你手裡?”
“沒有沒有。”裴月還連忙擺手否認,從沙發上起身,伸長了手臂在旁邊的茶幾上抽了張紙。
擦過鼻子後舒服了很多。
裴月還手裡攥着紙巾,背對着他問道:“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本以為又會遭受到一句冷嘲熱諷,沒想到裴雁來卻回答了。
“七點。”
這個回答給了裴月還一點微弱的勇氣,她側過身,面朝向他,“你過來看電影嗎?可我進來的時候熒幕是黑的。”
“在睡覺。”
“啊?”裴月還有些驚訝,随即想到什麼,小心問道:“那我剛才吵醒你了嗎?”
“不然我現在是在夢遊?”
“對不起。”裴月還乖乖道歉,“那我先回房間了,你繼續睡覺吧。”
“被吵醒還怎麼睡得着?”裴雁來語氣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