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裴月還再次向他道歉,雖然她也不懂為什麼好好的房間不睡,非要跑來影音室裡睡覺,但她知道對這個人,隻要道歉就對了。
裴雁來冷哼了一聲,似乎并不滿意她這個道歉,但最後也沒有說什麼。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裴月還不敢再打擾他了。
影音室裡的燈也不敢打開,她隻能在昏暗中摸索起身,順着第六感往外面走。
“跑的還挺快。”
“……“
裴月還的腳步頓住,手摸到了桌子,小心扶穩後說:“你需要我做什麼嗎?有什麼我能幫你的?”
“坐着呼吸。”
“……”
坐着?呼吸?
這是什麼奇怪的要求?他是不讓自己走嗎?
過了半晌,裴月還小心求證:“那我不走了?”
裴雁來沒有開口,似乎默認了她的話。
順着桌腿往下滑,裴月還默默做到了地毯上,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呼吸,不敢發出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裴月還腿都坐麻了的時候,裴雁來冷淡的聲音又忽然響起:“放個電影。”
“啊?”裴月還警覺地擡頭,聽清楚他說的話後,立刻站起來,顧不上還在發麻的大腿,沖到沙發上拿起遙控器就按了下去。
生怕晚一秒又被他辱罵。
熒幕上暫停的影片繼續播放起來。
莫眠的聲音響起:“咕噜咕噜,哈利瑞亞,哈魯絲絲格。”
“月牙好棒,等爸爸回來,再把魔法咒語教給爸爸好不好?”
四歲的裴月還朝鏡頭說:“好呀,爸爸,喜歡爸爸,媽媽,愛爸爸媽媽。”
影片播放了半分鐘,裴月還才反應過來,這些内容似乎并不适合在裴雁來面前播放。
“我重新換一個。”她手忙腳亂,想要換掉影片。但卻被裴雁來阻止,“就放這個。”
裴月還在沙發上試探着坐下來:“……你喜歡看這個啊!”
“不喜歡。”裴雁來冷酷道。
“那你看這個是……”裴月還真的不懂他。
“看看你這個冒牌貨搶了我的人生過得能有多幸福。”
“……”裴月還瞬間閉嘴,不敢再說一個字。
小偷,兇手,劊子手,強盜,冒牌貨……類似的詞彙,裴月還早已習慣了,她看着熒幕,眼神卻放空,不知道下次她又會得到什麼樣的稱呼。
自從那天在學校協商後,裴月還感覺他們之間的關系進入了一種微妙的狀态,裴雁來要自己給他補償,可這幾天他們基本沒見面。
今晚突然碰上,他又提出了這麼多奇怪的要求,裴月還第一個想法就是,他在試探自己。
試探她是否真心誠意地想要彌補他。
算了,裴月還安慰自己,這樣已經很好了。
她看着熒幕上的小女孩和年輕時的莫眠和裴千廷,隻要他們不再針鋒相對,不要讓爸爸媽媽為難就好了。
再過一年,等到明年高考結束,她就可以離開了,那時候自己不在他應該會高興點吧。
裴雁來靠坐在沙發上,不斷變化的光線在他的臉上留下深淺不一的陰翳。他目光深沉,一眨不眨地看着正前方的熒幕。
他睡眠很淺,在卧室裡不容易睡着,從住進這裡後就一直在失眠,一點響動就會讓他驚醒。
影音室的隔音做的很好,他一走進這裡就感受到了深海一般的安靜。
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瞬間死寂,他在這無人之處可以放心地短暫閉上眼睛。
可閉上還沒多久,裴月還就走進來了。
他在昏暗中睜開眼睛,在身後注視着裴月還的動作。
她先是把那幾張照片翻來覆去地看,明滅的光線照在他的眼中,讓他覺得異常煩躁。在他受不了要出聲叫停的時候,一段影片卻開始播放起來。
他看見了熒幕上的小女孩,也聽到了莫眠的聲音。
在昏暗中,他認真地觀察他的親生父母。
莫眠和裴千廷的臉和現在差别不大,時間沒有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迹。他們的感情很好,注視彼此的眼神裡充滿着愛意與占有欲。
影片繼續往下播放,裴雁來看見了他們三個一起過生日的場景,一起去世界各地外出遊玩的畫面,裴千廷将裴月還抱在懷裡,牽着莫眠的手,笑得痞氣又溫柔。
這些生活化的場景讓他第一次直面未曾想象過的現實。
一半溫馨。
一半陌生。
裴雁來看着前方,眼神有些恍惚,他似乎進入了另外一個時空。
被莫眠親吻着,被裴千廷抱在懷裡的小孩好像變成了他。
媽媽會在晚上給他講故事,教他讀書,陪他看動畫片,也會和他一起彈鋼琴,爸爸會和他一起踢球,看見他踢進去後就會将他高高舉起……
他們會為他舉辦生日宴會,但他不喜歡那麼多人,所以最後隻有他們三個人在家裡吃完了蛋糕。
他是在愛裡出生,也是在愛裡長大的。
沒有濫賭家暴的父親,也沒有麻木冰冷的母親,不會被毒打,也不會在垃圾堆裡乞食,更不會用拳頭作為武器來保護自己。
裴雁來的人生原本可以是這麼幸福的。
他也可以得到這麼多的愛意和保護。
熒幕上的内容在一遍一遍播放,明滅不斷的光線在他的眼角折射出隐約的水光。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那些畫面,尋找從未得到,卻可以擁有的,被愛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