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雁來腳步頓住,回頭看他,“你再說一句就滾下去。”
林宇凡看了眼身後的十多級階梯,默默閉了嘴。
推開房門,裴雁來走進去,坐在了陽台的躺椅上,林宇凡席地而坐,兩人一起望着别墅外的夜景。
“啪嗒”一聲,兩瓶啤酒同時打開。
裴雁來喝了一口,眉頭皺起,太他媽難喝了。
林宇凡也跟着往嘴裡灌了一口,往日嬉笑的臉變得傷感,整個人透着孤獨和神傷。
他遙遙望着遠處的彩色燈光,陷入了久遠的回憶裡。
“她是我家傭人的女兒,五歲就來我家了,我們一起長大,關系很好,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不理我了。”
林宇凡自嘲地笑了下,“一開始還以為是我哪裡惹她生氣了,想盡辦法去跟她道歉,但她全然不理,還開始叫我少爺。”
“真他媽搞笑,她竟然叫我少爺。”他仰頭又喝了一口酒,語氣裡透着濃濃的苦澀,“她說她不喜歡有錢人,她一個窮人不配和我做朋友。”
林宇凡罵了一聲“操”,“那身世是我能選的嗎?我家有錢還是我的錯嗎?她怎麼不讓我媽别和我爸結婚,順便别生下我。”
說完,他又往嘴裡灌了一大口酒,酒液溢出唇角。
裴雁來瞥了他一眼,冷哼道:“犯賤。”
“哈。”林宇凡笑出聲,眼裡有着失落,接着用力點頭,“沒錯,你說得對,是我犯賤。”
“我犯賤才跟着她一起去青雲,我犯賤放不下她,我犯賤在知道她喜歡你後,主動跟你做朋友。”
今晚是個坦白的好時機,林宇凡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我不知道她到底喜歡你哪一點,喜歡你脾氣暴躁?還是喜歡你打架?還是說喜歡你窮?”林宇凡擡眼去看裴雁來,待看到他冷漠的眼神後,才後知後覺道歉,“哦,對不起,你現在不窮了,你現在很有錢,超級有錢。”
“看着蠢,還挺有心計。”裴雁來諷刺他。
林宇凡笑了笑,就當他這句話是在誇獎。
半晌,他擡眸認真道:“我是故意帶你去□□遊戲廳喝酒抽煙的,想讓你染上一些纨绔子弟的習氣,不入流的富二代,這樣的人比比皆是,這樣她就能知道你這個人有多不值得。”
他說到這裡停住,唇角咧開,笑得像個傻子,“也就能看到我有多好。”
“誰知道,你半途而廢洗心革面,好好學習了。”
“操。”
林宇凡越想越不是滋味。
裴雁來已經懶得多說什麼了,傻逼一個。
兩人許久沒有說話,隻有不時響起的喝酒聲。
林宇凡手裡的酒很快見底,他低聲說:“總之,裴雁來,謝謝你。”
謝謝你還當我是朋友,聽我今晚說這麼多廢話。
裴雁來沒說話,隻是看着窗外的夜景。
過了一會,他感覺小腿上有重量襲來,低頭一看,林宇凡的腦袋已經掉在了他的小腿上,而他本人已經閉着眼睛睡得深沉。
裴雁來直接起身,那顆腦袋順勢磕在了躺椅扶手上。
林宇凡迷糊中揉了揉腦袋,人事不醒,沉沉睡去。
他剛走出房間,就和裴月還迎面撞上。
裴月還看見他手裡的兩隻酒瓶,驚訝道:“你喝酒了!”
裴雁來越過她,“林宇凡喝的。”
“他在你房間嗎?”裴月還問道。
“醉得跟死人一樣。”
兩人下樓,裴雁來把空酒瓶扔進垃圾桶,一轉身,就看見她一臉躍躍欲試。
“你不看電影了?”
“我想喝酒,就喝一小口。”裴月還伸出一根食指,小聲說道。
裴雁來盯着她良久,眉梢挑起,然後大方讓開位置,露出身後的酒櫃。
“去喝吧。”
裴月還張大嘴,顯然對他的反應有些驚愕,她還以為他不準自己喝酒。
見她不動,裴雁來又催促道:“快去喝吧,等他們回來,你想喝也喝不到了。”
裴月還一臉狐疑,指着酒櫃,“我真的去喝了。”
“去吧。”裴雁來點頭,态度痛快。
“……”
他态度如此積極,裴月還喝酒的興趣瞬間消失了一大半。
這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反骨吧。越不讓做的越想去做,等到允許了又沒有興趣。
裴月還下巴一揚,“我突然又不想喝了。”
裴雁來立刻轉身走人,冷冷道:“下次要是讓我看見你喝酒,腿給你打斷。”
“……”
兇死了!
裴月還跟在他身後走進影音室,見他在沙發上躺下,好奇問道:“你又要睡覺了嗎?”
她看了眼時間,“現在才十點。”
裴雁來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你想做什麼?”
裴月還說:“我們看電影吧!”
“吵死了。”裴雁來完全不感興趣。
裴月還想了一下,笑着說:“可以靜音播放啊,我看畫面就可以,這樣也不會吵到你。”
裴雁來默不作聲,看着她選完電影後,将音量調成靜音。
前方的熒幕上隻有畫面,沒有聲音,裴雁來勉強看了兩眼,就閉上了眼睛。
然而他沒閉上多久,裴月還的聲音就響起來。
“這是一個發生在一艘船上的故事,男主角在船上出生,也在船上長大,終其一生都沒有離開過那艘船。”
裴雁來睜開眼,眉眼裡閃過一絲煩躁。
“你好吵,閉嘴。”
裴月還驚訝回頭,誇張道:“你嫌我吵?我可是在跟你分享我最喜歡的電影啊!”
“别分享,沒興趣。”
“所以我在激發你的興趣。”裴月還沖到他面前,靠着沙發坐在地毯上。
裴雁來看着她,眼裡沒有任何情緒。
裴月還嘿嘿笑了兩聲,興奮道:“是我睡不着,我剛才喝了一大杯咖啡,現在一點都不困。”
“我們來聊聊天吧。”裴月還提議。
“不聊。”
裴月還才不管他聊不聊,自顧自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電影嗎?哦,你應該先問我的夢想為什麼是當導演。”
裴雁來不問。
裴月還回答:“因為小時候爸爸媽媽給我錄了很多影像,我覺得那些視頻代表着幸福和快樂。所以我也想創作一些幸福和快樂的東西,讓更多的人感受到,我跟媽媽說了這個想法,媽媽就說我以後可以去當導演拍電影。不過等長大了後,才知道電影有很多種,除了喜劇,還有悲劇。”
“不過,那時候我已經愛上電影了,成為一名導演的夢想也更加堅定了。一個鏡頭就是一句語言,一句台詞就是一個故事,我想用鏡頭創造出屬于我自己的故事,不管是喜劇還是悲劇,這個故事都有打動人心的地方。”
熒幕上的男主角穿着白色西裝,在船艙裡彈着無聲的鋼琴。
裴月還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讓全世界都看到我的電影。”
她說完了,等待着裴雁來的反應。
裴雁來瞥了眼她,“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你立刻閉嘴。”
他的願望沒有實現,裴月還繼續問:“你的夢想是什麼?”
裴雁來的眼神一言難盡。
不知道這麼老土的台詞,她怎麼說得出口。
“我知道,你是想要繼承爸爸的事業,接手爸爸的生意,對吧。”她一臉自得,自以為看穿了他的想法。
裴雁來瞪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想法。
他不屑道:“誰要接他的班。”
“那你那麼努力學習幹什麼?”裴月還不解,他每天學習那麼晚,不是為當繼承人做準備,那是為了什麼。
裴雁來冷哼一聲,閉上眼睛,“與你無關。”
裴月還聳聳肩,和她無關就無關呗,這麼冷酷幹什麼。
“那你就沒有想要做的事情嗎?”
“我想把你扔出去。”
“這個實現不了。”裴月還勸他打消這個想法,眼珠轉了轉,試探着說:“那你來給我當觀衆吧。”
“你的電影爛得沒人看,想讓我給你貢獻電影票。”裴雁來睜開眼,嘲諷道,“拿我當冤大頭啊?”
裴月還氣極,“你這人總是誤會我的意思。”
裴雁來看着她,等着她解釋。
裴月還沒好氣道:“我的每部電影都會給你留票,你有優先觀看的特權。”
“我的時間很寶貴,萬一你的電影不好看怎麼辦?能不能退票?”
裴月還不想理他了,沖他假笑了一下,背過身去,沒好氣道:“一經售出,終身不退。”
“導演這麼兇,看來我不要都不行。”他聲音低沉,似在呢喃,鑽進耳朵裡莫名勾人。
“愛要不要。”
裴雁來看着她,她的背影在昏黃的燈光下變成了一個缱绻迷離的幻夢,繼而飄渺地投在他的眼中。
他輕聲說:“那還是要吧。”
裴月還沒有回頭,但眼底是狡黠的笑意,迅速說道:“誰反悔誰是豬。”
電影過半,說喝了咖啡睡不着的人,早已趴在沙發邊閉上了眼睛。
裴雁來獨自将這部無聲電影看完。
熒幕上砰然爆發出灼熱火光,熱浪席卷而來,映亮了裴雁來的眼眸。
他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但感覺到了毀滅的凄然。
電影結束,片尾字幕滾動播放。
裴雁來說道:“懦弱。”
不是因為主角選擇死亡,而是因為他沒有追随愛人的腳步,轉身選擇了安全地帶。
他自困于一艘航行在海上的大船,不願走向陸地,便注定要承受無法幸福的可能。
裴雁來第一次有了厭惡某種人生的态度。
他低頭,看向沙發上的恬靜睡顔。
他想要得到的,不論是誰,都無法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