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男孩也真如小女孩說的那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來了,此時正一個人坐在草坪上,遠遠地看着她們。
兩個人在湖邊撿了一下午,天邊出現夕陽的時候,小女孩依依不舍地向她告别。
裴月還問道:“你們住哪裡?我送你們回去吧。”
度假村裡随處可見工作人員,但裴月還仍舊有些不放心,想要親自送他們回房。
小女孩笑着點頭,正要答應,男孩卻走了過來,聲音稚氣,但态度卻分毫不讓,“不需要,我們找得到回家的路。”
被拒絕了,裴月還有些尴尬,男孩因為那塊藍色石頭,一下午都對她懷有敵意。
女孩撅起嘴,“可我想讓姐姐送我回家。”
男孩瞪向女孩,雙手抱臂,冷冷道:“我真的生氣了。”
女孩低着頭,默不作聲,但嘴唇抿着,一臉倔強。
裴月還看見兩個小朋友因為她吵架,瞬間覺得自己罪孽深重,連忙蹲下身對女孩道歉:“對不起啊,我想起來還有事要做,不能送你回家了。”
女孩呆呆地看着她,裴月還把手裡的一顆綠色石頭送給她,笑着說:“這顆寶石送給你,我覺得它跟你一樣可愛漂亮。”
看着手裡的小石頭,女孩這才笑了起來,甜甜道:“謝謝姐姐。”
在夕陽的暈黃光線下,裴月還看到她的左眼如那顆綠色寶石,溫柔、明亮、深邃。
“不客氣。”裴月還揉揉她的頭發,“快回家吧。”
女孩心滿意足,朝她拜拜手,“姐姐再見,認識你真開心。”
裴月還也朝她擺手,認真道:“再見,認識你我也很開心。”
女孩走到男孩面前,嘴巴撅起,沒有搭理他,一個人往前走去。男孩站在原地,看她走遠後,扭頭看向裴月還,伸出手,“東西拿來。”
裴月還摸不着頭腦,“……什麼?”
“藍色的石頭,還給我。”。
“她送給我就是我的了,怎麼能說是還給你?”
“快點交出來。”男孩才不管她在說什麼,已經有些生氣。
對上那張怒氣沖沖的臉,裴月還無奈,耐心解釋:“别人送給我的東西,沒道理我再随手給出去,這樣很沒有禮貌,你難道想讓我不尊重她的心意?”
聽見她的話,男孩的臉色有些猶豫。
裴月還繼續說:“而且,她說會再送給你一顆更好看更漂亮更适合你的石頭。”
男孩的怒氣瞬間消散,懷疑道:“真的?”
裴月還點頭,“真的。”
男孩轉身看向那道瘦小的背影,裴月還提醒道:“你還不快追上去,這裡晚上會有很可怕的動物跑出來,要是她被吓哭了怎麼辦?”
男孩這下沒有猶豫,立刻往前跑去,很快,一道背影變成了兩道背影。
裴月還一直站在原地注視着他們,直到看見有工作人員朝兩個小孩走了過去,才放下心來。
晃了晃手裡的石頭,裴月還想,要是某個人也像小朋友一樣好哄就好了。
夕陽完全隐沒在天際背後,黑暗籠罩大地,度假村的路燈跟着亮了起來。
橙黃色的燈光下是羽毛形狀的光影,裴月還踩着羽毛走走停停,轉過彎踏上另外一條小路,腳底下的光影便從羽毛變成了星星,星星接着變成月亮,很快又變成花朵……
這裡的小路有上百條,每條路燈的光影都各不相同。
裴月還撿了一下午的石頭,回到房間後有些累,但卻不想睡。
将撿來的石頭洗幹淨,一一擺放在桌上,一共六顆,裴月還将黑色的那顆拿起來看。
很晶瑩的黑,在燈光下散發着柔和的色彩。
她在看到這顆石頭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裴雁來。
很純粹的黑,但偶爾也會有溫柔的時刻。
很矛盾的人,她無法将他看清。
她想把這顆石頭送給他,但看了又看,時針指向深夜,最後她還是把這顆石頭連其他五顆一起放進了盒子裡。
淩晨四點,裴月還被鬧鐘叫醒,眼睛有些睜不開,但還是強撐着洗漱,拿上攝影器材出門。
非煙台是度假村裡專門看日出的地方,地理位置很高,在山頂,普通遊客走上去至少要花一個小時。裴月還偷了個懶,帶着器材搭乘電梯上去了。
非煙台占地面積很大,最多可容納兩百人,但裴月還上去後,卻一個人也沒看到。
将三腳架撐開,裴月還邊架攝影機邊問一旁的工作人員:“今天沒有遊客等日出嗎?”
工作人員回道:“小姐,裴總昨天有交代非煙台今天不開放,隻服務您一個人。”
裴月還笑了笑,将攝影機開機後,對準遠處的黑色山巒,“謝謝,不過我想一個人看日出,你先回去吧。”
現在才不到五點,天還是黑的,沒必要讓工作人員也陪在這裡。
工作人員躬身道:“好的,如果您有需要,可以随時叫我。”
等對方離開後,裴月還獨自站在原地等待着日出。
空氣裡寒意深重,裴月還穿着厚外套還是覺得有些冷。等待日出的時間有些漫長,她遙遙望着遠處的山巒,眼神裡有期待,但更多的是迷惘。
度假的本意是放松休息,但她卻一天比一天疲憊。
一顆心每時每刻都懸挂在半空,搖搖欲墜,落不到實處,也沒有歸宿。
山巒的邊緣有一絲弧光出現,裴月還調整好攝影機的光圈角度,對準那抹淺橙。
漸漸的,淺橙變成了深紅,半圓形的太陽從山巒邊緣升起,陽光一瞬間沖破雲層,帶着洶湧磅礴的氣勢,闖進裴月還的攝影機裡。
然而下一秒,一個黑影突然從空中降落,那道黑影如翺翔的蒼鷹,劃過燦金的火焰,遮擋了日出,猝不及防的落入裴月還的眼眸。
她呆愣在原地,心跳暫停了一瞬,接着又更加劇烈的跳動起來。
震撼的讓人想要歎息。
太陽升起,蒼鷹墜落,猶如舞台上最後一首絕唱,山林間最後一支挽歌。
四千米的高空,裴雁來閉上眼睛忘記了生死,也忘記了過去,隻感受到風的呼吸和雲的破碎。
距離地面隻有百來米的時候,裴雁來睜開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平台上的人。
失序的心跳瞬間平穩。
裴雁來看着她,目光沒有絲毫遊移,雙腳落地後,伸手摘掉了降落傘肩帶,巨大的降落傘瞬間甩在了他的身後。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跳傘服,背後是已經完全升起來的朝陽,姿态漠然從容,猶如神祗降世,好似整個世界都成了他的陪襯。
裴雁來向她走去。
裴月還看着他越走越近,剛剛因為震撼而失去的語言功能重新回來,眉頭緊皺,不贊同道:“你這樣很危險。”
裴雁來冷峻的臉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直直的盯着她:“你不就想讓我死嗎?”
……
“我沒有這樣想過。”裴月還不知道他又誤解了什麼。
裴雁來并不在意她的解釋,“随便吧。”
什麼叫随便吧?裴月還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但還沒等她想明白,裴雁來又問:“考慮的怎麼樣了?”
什麼考慮的怎麼樣?裴月還臉色困惑。
裴雁來唇角輕扯,勾起一抹嘲弄,釋放出最後一點耐心,“放棄出國,這件事考慮的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