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夜十二點,這場晚宴才真正結束。
不斷有西裝革履的男人和華貴美豔的女人走出來,門童們恭敬地将他們一個個送上車。
裴月還赤腳站在不遠處,手裡提着黑色高跟鞋,觀察着從裡面走出來的客人。
但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出來的客人從熙熙攘攘變得零星幾個,還是沒有看到他。
是沒有出來嗎?還是從其他地方離開了?
有門童送完客人後,轉身之際不經意地看到了裴月還,以為她遇到了什麼難事,本着應有的職業素養,上前問候。
“小姐,請問有什麼需要幫您的嗎?”
即使裴月還光着腳,手裡提着鞋,頭發有些許淩亂,眼睛紅腫,臉色蒼白,這副形象和宴會廳的客人格格不入,顯得既寒碜又可憐,但門童的态度沒有任何輕視。
裴月還笑了一下,問他:“裡面的客人都出來了?”
門童答道:“應該都出來了,小姐,請問需要什麼幫助嗎?”
裴月還笑笑:“我在等人。”頓了頓,她又問道:“裴總也出來了嗎?我剛才沒有看見他。”
“請問您說的裴總是哪位呢?”
裴月還抿了抿唇,那個名字在喉舌裡纏繞、扭曲、漸而似一根長滿尖刺的荊棘遍布整個口腔。
她從不曾主動跟人談起。
門童眼裡露出一抹疑惑,但臉上還挂着職業微笑,提醒她:“小姐?”
裴月還吸了口氣,輕聲說出那個名字:“裴雁來。”
起了一個開頭,接下來的問話就比較容易了。
“裴雁來還沒有出來嗎?”
聽到她提裴雁來,門童剛剛還熱切的臉頓時冷了下來。
他見多了那些想方設法過來找裴總的女人,不論是妖娆美豔、還是清純可人,她們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裴雁來。
剛才看她可憐還想放她進去等呢,原來是想用這種别緻的造型吸引裴總的注意力,門童慶幸一分鐘前沒有開口。
“抱歉。”門童的語氣變得生硬,“您無權過問裴總的行程。”
“那我可以進去找他嗎?”
“那請您出示一下宴會邀請函。”
裴月還哪裡有邀請函,她是跟着元想過來的,就算有邀請函,也是在元想手裡。
沉默片刻,她最後隻輕笑着說:“那我在這裡等他。”
奇怪的女人。
門童邊走邊回頭打量,裴月還見他轉頭看過來,還客氣地笑了笑。
門童下意識回應她,但笑容剛揚起就想起這個女人的目的,掀起來的嘴唇立刻落了下來,忙不疊地小跑離開,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裴月還假裝沒有看到對方扭曲的笑,仰頭看着面前富麗堂皇的建築出神。
她二十歲出國,二十八歲回國,八年的時間不長不短,即使中間回來過幾次,但很多東西還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改變了。
就像眼前的大廈,這是裴氏新建的一棟樓,大廈最頂端有一隻黑色的雁形徽标,低調又莊重,她一眼就看見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接手爸爸的事業,而且還開創了新的版圖。
畢竟,很多年前,她問過他将來想要做什麼。
那時候,他們的關系已經不像剛開始那麼壞了,有時還能聊一聊不能對父母說的話。
裴雁來搖頭,說不知道。
他那時才被接回裴家沒多久,以前的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烙印,他對夢想之類的東西沒有絲毫興趣,畢竟光是活着就已經用了他所有的力氣。
裴月還問他:“接手爸爸的生意?”
畢竟,他是裴家唯一的真少爺,接手裴氏的産業理所應當。
誰知,裴雁來卻瞪了她一眼,不屑地說道:“誰要接他的班?”
那時候,裴雁來和裴千廷的父子關系很不好,每次見面都像是一對仇人。
裴月還看着那個雁形徽标,心想他現在和爸爸的關系應該早就變好了吧。
在她發呆的時候,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裴總好。”門童恭敬的問好聲,打斷了裴月還的思緒。
裴月還擡頭,就看見裴雁來從門童手裡接過車鑰匙,準備開車離去。
她的呼吸暫停一秒,然後很快反應過來,朝前方追了上去。
但裴雁來的動作顯然比她更快,在她追到停車的地方時,裴雁來已經把車開出百米之外了。
看着前方的車尾燈,她咬了咬牙,提起裙擺大步跑去,邊跑邊朝前方大喊:“裴雁來,裴雁來……”
身後的門童看着她奔跑的背影目瞪口呆,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有女人為了能夠追裴總,這麼不顧形象。
裴雁來目不斜視地注意着前方車況,面容沉靜,但眼底陰郁。
前方是個十字路口,紅燈亮起,裴雁來踩下刹車,車輪穩穩停在了白色警戒線的邊沿。
裴月還追了兩百米累得氣喘籲籲,胸口像是炸裂似的疼,她看着前方越來越遠的車尾,心裡一陣挫敗。
追車都追不上,她還能幹什麼。
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卻注意到前方的車子停了下來。
她擡頭看去,遠方的紅燈在暗夜裡一下一下地閃爍着。
40、39、38、37、36……
失去的力氣瞬間湧上全身,她奔跑的速度比剛才還要快,胸口的疼痛也被她抛之腦後。
她的眼睛隻能看見前方的黑色跑車。
十、九、八、七……
裴雁來看着前方的紅燈秒數閃爍,食指在方向盤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右腳已經踩上了油門。
五、四、三、二……
右腳将油門踏闆踩下,車子往前加速沖去,但在下一秒又猛地刹車。
車輪在地面摩擦出了尖銳刺耳的聲響。
車頭和前面的人相距不到一公分。
裴雁來因為急速刹車,整個人在駕駛座上震了一下,待看清眼前的人時,不斷收縮的瞳孔暴露出了他的驚恐和害怕。
裴月還站得筆直,兩隻手張開攔在車前,右手提着高跟鞋,眼睛緊緊閉着,不敢睜開。
過了兩秒,沒有聽到其他聲音後,她才敢慢慢張開眼睛,胸腔裡不規則的心跳聲顯示着她的後怕。
她一臉失神,透過車窗玻璃,和裡面的人四目相對。
裴雁來的眼底似有火焰在燃燒,表情陰沉如墨,握着方向盤的手指不斷攥緊又松開,他害怕一不小心,就把前面的人給掐死。
胸膛壓抑地起伏着,裴雁來努力平複着呼吸。
見車裡面的人沒有反應,裴月還咬了咬牙,小心地走上前,敲了敲車窗。
裡面的人等了好久,才将車窗放下。
裴月還笑着開口,但還沒說一句話,就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句。
“裴月還,你想死就死遠點,别他媽死在我面前。”
裴月還臉上的笑容僵住,體溫急速下降,看着他冷漠的側臉,讷讷開口:“我沒有,對不起,我就是害怕追不上你。”
她看到紅燈描述很快就結束,來不及多想,下意識攔在車前,隻想着不能讓他就這樣離開。
裴雁來不想聽她解釋,用力地摁了下車載喇叭,鳴笛聲刺耳。
“滾,以後别出現在我面前。”說完,踩下油門準備離開。
裴月還的臉色更蒼白了幾分,但看到他離開的動作,還是不顧車子正在啟動,快速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她的動作迅速又出乎意料,裴雁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等到她坐上副駕駛,裴雁來已經快要氣炸了。
她真的是不要命了。
“滾下去。”
尖銳冷漠的字眼丢過來,裴月還眼眶澀得想要掉眼淚,但還是搖頭。
“沒有司機載我,這麼晚打不到車了,你送我回家吧。”
後方有車在鳴笛催促。
他們已經在這裡耗了很長時間,裴雁來的車堵住了路,身後的車已經排起了長龍,停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