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雁來卻像是沒有聽到,眼神淩厲地瞪着她,語氣嘲諷,“我是你的奴隸嗎?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真把自己當公主了,滾開。”
看着他發脾氣,裴月還心底深處泛起一絲不可名狀的喜悅。
這樣的裴雁來才是她熟悉的樣子,在宴會廳裡衣冠楚楚,矜貴優雅的裴總讓她覺得陌生到了極點。
她為自己的想法唾棄,覺得這樣的自己真的很沒有自尊心。
非要裴雁來不給她好臉色看,她才能夠安心。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臉色,他擋在她的身前保護過她,也将她抱在懷裡擁吻,在電影的背景聲裡說永遠不會離開她。
那時候她不懂,覺得他的喜歡讓人喘不過氣,可後來,在巴黎寒冷的冬夜裡卻無比想念。
見她不動,裴雁來再一次重申:“滾下去。”
裴月還搖頭,聲音很輕,卻異常固執:“我不下去。”
身後鳴笛聲又響起,有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
裴月還盯着他陰郁的側臉,提醒道:“我們先走吧,擋住别人的路不太好。”
她還敢說,攔住别人路的到底是誰!
裴雁來又瞪了她一眼,臉色難看,踩下油門,駕車離開。
看着窗外不斷變換的光影,裴月還悄悄呼出了一口氣,她剛才真怕裴雁來把她從車裡丢出去。
幸好,幸好。
裴雁來注意到她拍胸口的小動作,心底嗤笑一聲。
膽子這麼小,還敢學别人來攔車,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一點長進。
但很快,他就推翻了這個想法。
她怎麼可能膽小呢?
八年前,她站在他面前,和他說想要分手,想要離開他,說她沒有喜歡過他,還叱責他禁锢她的自由。
然後聽從裴千廷的話,義無反顧地奔赴法國追求她的電影夢想。
那麼決絕,沒有絲毫猶豫。
他不會再蠢到相信她說的每一個字了。
裴月還悄悄注視着他的側臉,近距離觀察才發現,他比從前看起來更英俊帥氣了。
夜風順着沒有關緊的車窗吹進來,拂亂了他的黑色短發,他的臉部輪廓冷硬,薄唇輕抿着,劍眉下一雙眼睛沉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的側臉和裴千廷很相似,但眼型又很像莫眠。
小時候,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總是疑惑為什麼她跟裴千廷和莫眠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
那時,莫眠看着她一臉煩惱,笑着說:“我們月牙就算不像爸爸媽媽也很漂亮啊,公主月牙,獨一無二。”
後來,身世被揭穿,裴雁來回到裴家,她才明白,哪裡會有孩子不像父母的?
隻不過,她不是裴千廷和莫眠的親生女兒罷了。
收回思緒,裴月還語氣輕松地問他:“我不知道今晚的宴會是你舉辦的,爸爸怎麼沒來呢?”
“你這麼想見他?”裴雁來淡漠反問,不待她回答,又說:“那你一會回家就可以見到他了,他應該也很想你。”
他的語氣已然冷靜,仿佛剛才的陰狠和憤怒都不曾發生過。
像是對待一個關系已經疏遠很多年的親戚,有禮貌,但沒有情緒。
裴月還訝異他突然的轉變,放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覺地絞動,但還是故作輕松地說道:“我們也很久沒見了,你明天有時間嗎?我們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明天上午要出差,下午要開會,晚上要加班,不一定有時間。”
“沒關系,我們可以等你,多晚都沒有關系。”裴月還很快說道,生怕他拒絕。
裴雁來掃了她一眼,似是有些意外,然後輕啟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那就晚上七點吧,我怎麼敢讓你們等我。”
他最後一句話說的意味不明,裴月還有些摸不着頭腦。
但見他答應,這點疑惑轉瞬間就被她抛在腦後了。
午夜的風透着涼意,裴月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身上還穿着禮裙,忍不住搓了搓自己裸露的雙臂,企圖摩擦生熱。
裴雁來注意到她的動作,将車窗關緊,打開了暖風設備。
徐徐暖風拂過身體,裴月還這才放松下來,她正要和裴雁來再多聊幾句,忽然注意到鏡子裡的自己。
頭發淩亂,早就看不出造型,臉上的妝容斑駁,因為太久沒有休息,眼底已經有了黑眼圈,額頭上還冒出了幾顆痘。
現在要是走在黑沉沉的大街上,頗有些恐怖效果。
“你車裡有沒有紙巾啊,我想擦下臉。”裴月還有些底氣不足。
裴雁來看了她一眼:“前面自己找。”
收回目光的時候,視線又不經意間落在了她光着的腳。
裴月還注意到他的眼神,表情尴尬,雙腳局促的藏在禮裙下,解釋道:“穿高跟鞋太累了。”
裴雁來“嗯”了一聲。
裴月還抿了抿唇,打開了前方的儲物箱。
儲物箱很小,但裡面的東西很齊全,紙巾、濕巾、酒精棉片、碘酒……
裴月還從裡面拿了一包濕巾,拆開後對着鏡子擦臉。
“你怎麼會準備這麼多東西,我記得你以前可是什麼都不帶的。”
她顯然是在沒話找話,裴雁來本來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這次連個“嗯”字都不給她了。
裴月還沒聽到回應也不氣餒,繼續說:“我今晚八點下的飛機,剛下飛機就被人拉去參加晚宴了。我不知道那是裴氏舉辦的,也不知道你會來……”
要是知道裴雁來會出現,她就會做好一切準備,不至于一見到他就失了分寸,在他面前又哭又跑,還不要命的攔車。
裴月還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今晚真的很丢臉。
車裡沒有第二個人的聲音,裴雁來沉默地開着車,像是一個盡職的司機。
裴月還擦幹淨了臉,又擦着手,邊擦邊說:“對了,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我準備在國内發展,今晚去宴會就是給新電影拉投資的。”
她的手擦幹淨了,把剩下的濕紙巾重新放進儲物箱,儲物箱空間太小,她得把裡面的東西重新擺放整齊,不然濕紙巾沒有位置放了。
她手裡的動作不停,又開始沒話找話:“早知道今晚你要來,我就不找其他人投資了,你不知道,我對那些人敬酒又陪笑,結果還是沒人……”
她整理的動作忽然頓住,看着手裡的金色管狀物啞然失聲。
口紅,女生才會用的口紅。
裴月還的臉色頓時一片慘白,如遭雷擊,呼吸都幾乎停止。
她有想過追回他有多麼艱難,但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八年的時間,他們之間會出現另外一個人。
可是,沒有人跟她說過,沒人說過他身邊有其他女生。
她嗓子發顫,但還是問了出來:“這是什麼?”
裴雁來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又看了眼她的臉色,什麼也沒說,保持沉默。
裴月還努力的笑着:“是其他人不小心落下來的嗎?”
可是,有哪個陌生女人會在男人的車上落下這麼私人的物品呢?
沒有聽見回答,她又艱難地開口,:“還是,你女朋友?可我沒聽爸爸媽媽說你有女朋友——”
“嘶——”
刺耳的刹車聲打斷了她的問話。
裴雁來漠然地轉頭,從她手裡拿走口紅,放進大開着的儲物箱。
“到家了,你可以下車了。”
裴月還轉頭,這才注意到車子停在了雲水築。
可是裴月還不想下車,執拗地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裴雁來一雙深瞳看向她,裡面幹幹淨淨地沒有一點情緒,甚至還帶着疑問。
平靜又陌生。
“你有什麼資格來問我?裴家的養女,我的妹妹?”
裴月還想要說話,但裴雁來不給她任何機會。
“即使是親妹妹,也沒有資格來管哥哥的私事,更何況,我和你還沒有血緣關系。”
“至于其他的,那你就更沒有資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