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底無法遏制地泛起恐慌。
昨晚裴雁來對她的态度和八年前截然不同。
他的身上已經看不出當年的戾氣和強勢,他的情緒很平和,甚至平和地有些冷漠。
好像那些愛恨都已經随着時間在他身上悄無聲息地消失。
好像八年前那場決裂一般的分手隻不過是她一個人的幻覺。
好像裴月還真的已經變成了裴雁來生命中可有可無的一個人。
一滴溫熱的眼淚落在了白色被子上,在上面洇出了一塊濕潤的圓形痕迹。
裴月還伸手将床頭櫃上的照片拿了過來,裡面是一張全家福。
十七歲的裴月還和裴雁來站在一起,在他們身前坐着的是一對英俊美麗的夫妻。
照片上的裴月還對着鏡頭露出清淺笑意,可身旁的男孩卻沒看鏡頭,隻留下一個陰郁冷漠的側臉。
裴月還用手指輕觸着照片裡的人。
十七歲以前,她覺得自己是一個真正的公主,每天活在漂亮的象牙塔裡,有裴千廷和莫眠的呵護,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可是十七歲那年,她才知道,她從出生起就搶走了另外一個人的人生。
她在象牙塔裡心安理得地接受着那些愛與保護,可被她搶走人生的少年,卻在社會的最底層承受着欺侮和暴力。
裴雁來曾經對她說,“你搶走了我的人生,我人生中所有的悲慘痛苦都是因為你。”
一開始,她極力否認這個事實。
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敢承認裴雁來說的一點都沒錯,因為從一出生,她就虧欠了他。
樓下傳來汽車引擎聲,是裴千廷和莫眠回來了。
裴月還擦掉臉上的眼淚,去浴室洗了把臉,看着鏡子裡的面容重新恢複幹淨白皙,裴月還才揚起一抹微笑。
莫眠和裴千廷剛進家門,就被迎面而來的一陣風撲倒,懷裡突然多出了一個溫熱的身體。
裴月還雙臂緊緊摟着莫眠,親昵地貼着莫眠的臉,撒嬌道:“媽媽,我好想你啊!”
莫眠驚訝了一瞬,很快就将懷裡的人擁得更緊。
“月牙,你怎麼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沒跟媽媽說。”
裴月還又蹭了蹭莫眠的臉,笑嘻嘻道:“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嘛。”
兩個人抱了很久,直到耳畔傳來一聲輕哼聲,裴月還才松開莫眠,轉頭看向裴千廷。
裴千廷瞪着她,像是不滿她剛剛就這麼忽視了自己。
裴月還讨好地笑笑,撲到裴千廷懷裡,用力抱緊對方:“爸爸,我也好想你啊!”
裴千廷冷嗤一聲:“敷衍。”
但手上卻輕拍着她的背,眼底透着微不可見的笑意。
“今晚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飯吧。”裴月還雙手攬着兩人的手臂,提議道,“我現在可賺了不少錢,今晚我請你們吃飯啊。”
莫眠笑着看她:“我們月牙長大了。”
“媽媽,我都二十八歲了。”
“可你不論多少歲,在爸爸媽媽眼裡都還是孩子。”
裴月還不滿道:“媽媽,你别總覺得我還沒長大。”她說完後,又期期艾艾地添了一句:“我這個年齡,都可以結婚了。”
莫眠驚訝,“你交男朋友了?”
裴千廷挑眉,“對方叫什麼,做什麼的,家住在哪裡,父母是幹什麼的……”說着,又把韓文叫進來,讓韓文去查查對方的資料,事無巨細。
裴月還無奈,連忙攔住韓文,急聲道:“我沒交男朋友,我剛才就是随口一說。”
裴千廷明顯不信,莫眠也疑惑的看她。
裴月還隻能豎起三根手指,對天發誓:“我真的沒交男朋友。”
見她這麼鄭重其事,裴千廷和莫眠才勉強相信。
裴月還松了口氣,靠在莫眠的肩膀上,語氣幽怨,“拍電影那麼忙,我哪裡有時間去談戀愛啊!”
莫眠揉揉她的臉,輕笑着說:“那這次回來好好休息。”
裴月還笑嘻嘻的點了點頭。
和父母聊了一會,裴月還的困意又開始湧上來。
她打了個哈欠,“爸爸媽媽,我好困啊,我要再去睡一覺。”
莫眠看着她疲倦憔悴的模樣,眼底心疼:“快去吧。”
裴月還踩着虛浮的步伐朝樓上走,走到中途,又轉過頭來:“媽媽,哥哥的手機号碼是多少啊,我要把餐廳信息發給他,昨晚我忘記跟他要聯系方式了。”
莫眠驚訝問道:“你們昨晚見過面了?”
裴月還還未回答,裴千廷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平鋪直叙,沒有任何情緒,“他今天工作很忙,沒空和我們吃飯。”
“他昨晚答應我了。”裴月還堅持。
裴千廷的臉色有些冷,還想再說話,卻被莫眠打斷。
“那媽媽去跟他說,你先回房間休息,等今晚你們見了面,你再跟他要聯系方式。”
裴月還得到莫眠的保證,這才心滿意足的回房睡覺。
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莫眠才看向裴千廷,臉上有着不理解。
“他們都長大了,怎麼可能還像小時候一樣吵架,你總不能一輩子都不讓他們見面吧。”
裴雁來剛被接回家的那段時間,兩個人總是吵得天翻地覆,誰也不讓誰。裴千廷為了不讓他們吵架,總是想方設法把他們分開,不給他們吵架的機會。
可現在他們都長大了,怎麼可能還像小時候一樣。
她覺得裴千廷完全是多慮了。
裴千廷看着莫眠一無所知的臉,心底歎氣。
要真是兄妹吵架還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