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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控方證人之一,宋棺得以去現場作供并聽審,得知了更多細節。
原來那副眼鏡攝錄下來的視頻并不止網上傳播的那一段,原視頻裡,假扮成其他身份的徐叙服下幾粒藥之後口鼻湧血,商商被打鎮定劑。
徐叙服藥是假的,他将藥壓在舌根底下,趁不留意時吐了出來。
打入商商頸部的針卻是真的,隻不過她早有防備,事先喝下過可抵消效力的藥才能及早醒過來。
一上午的庭審聽得宋棺心驚肉跳,說商商同徐叙深入龍潭虎穴一點也不為過。
而他被請來作證是因為,平日在教堂周圍拾荒的流浪漢之一,即是他之前找的‘線人’,曾在視頻錄制前的那日下午,見到教堂的裝修工人擡出一扇櫃門,看樣子似乎是從衣櫃上拆下來的。
“那扇門上都是灰塵,感覺好似很久沒人用過,沒人清理,所以顯得上面的刻痕特别顯眼,刻得很深很深。”
“請你仔細說明,你所說的‘刻痕’是指什麼樣的痕迹?”
“一些人名的刻痕,粗略數下來應該有不少于二十個不同的人名。”
“請舉出具體例子,為何你會認出是人名?”律師又提問。
“裡面包括有,‘傑仔’、‘豹仔’、‘糖妹’,還有,‘阿風’。”
“阿風?即是視頻後半段讨論之中出現的,‘阿風’,對嗎?”
“反對控方律師......”
“我收回剛才的提問,請法官大人準許我向證人提下一個問題。”律師打斷辯方說。
“請問見到這些名字的刻痕,你第一時間聯想到什麼?”
“我想......”證人席上的流浪漢些微擡起臉,向聽衆席上的宋棺看了一眼,“這些名字都是孩童的乳名,我懷疑是這些孩童自己親手、一筆一劃地刻在櫃門上的。”
“反對!”
辯方全力争取,卻未能扭轉人心,從那些有份聽審的人臉上可見,他們已經開始深深地同情那些傳言中曾經去過教堂閣樓的孩童們。
那些刻痕,是孩童們掙紮過的痕迹,他們在發聲、在求救,拼命想在那個完全無法抵擋的環境下留在自己存在過的痕迹。
宋棺去看商商,她打扮肅穆,似在悼念,今日她是過來充當孩童們的使者。
她頸間戴了一條精巧折疊過的絲巾,白底黑花,與她耳垂上佩戴的白潤珍珠耳環十分相稱。
隔着這樣的一段距離,宋棺望不真切,她頸上到底有沒有傷,絲巾到底是不是用來遮上針眼,無從确認。
換了她坐去了證人席上,将那晚在教堂發生過的一切極具條理地講述,一些驚心動魄被她說得雲淡風輕,仿若沒有情緒,隻剩事實講來供大家聽辨。
不知不覺聽得宋棺紅了眼,他記起多年前的一單新聞,是在澳門發生過的一場車禍,奪走了一個小女孩鮮活的生命,而同時,它揭示着商商與父母的關系,她是被收養的。
和那些曾在櫃門上刻字的那些孩童們一樣,她也是在養父母的撫育之下成長,那麼,被收養之前她又是否同樣有過令聽說的人傷心的經曆?
今日一場撕咬,控方占了上風,結束之後商商随主控團隊到走廊上傾談,餘光瞧見幾米外的宋棺,雙手插在褲兜裡,低垂着頭看自己踢在地闆上的鞋。
“有事找我?”一陣之後,她走過去問。
“你下次叫我陪你去吧?”宋棺答的這句,聽來沒頭沒腦。
商商卻意會到了,稍稍有些愕然,眼神輕輕震了一下。
宋棺又說,“徐叙自然是要帶上,但多一個人未必不好!”
明知她會拒絕,他再度争取。
商商略顯為難地笑了笑,隻要她不聲不響,眼前人一定也懂。
宋棺即時将臉側去另一邊,他說不上真被她拒絕時這一刻所體會的情緒,是失落還是生氣。
“那你可不可以......至少事先知會我一聲......讓我知道你都打算做些什麼?”
他問得太急切,聽來不免有些霸道。
徐叙本來等在一旁,他慣來觀人于微,閑閑地掃了宋棺一眼便獨自離開了。
“我的胃有些不舒服,想喝碗粥,你陪我?”商商說了便轉身,笃定宋棺會跟來。
車走了一段宋棺才意識到,商商是準備帶他去合歡巷口天橋底的粥檔,在這之前他不知道原來她還記得那處檔口,畢竟上次遇見還是在她宿醉後的清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