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檔老闆有陣子未見宋棺了,欣喜地招呼他坐下,瞧見身旁的女人,反而沒那麼生疏,隻笑眼問,“商小姐,還是老樣子,走青?加胡椒粉?”
宋棺驚了一下,“你常過來嗎?”
商商笑笑,“好味嘛!”
聽來毫不相關的三個字,竟兀地令他的焦躁緩和了些,原來她對于他不是事事都抗拒的,有些影響力着落在最細微處。
“我上次在這裡見到你,你滿身酒氣,昏昏沉沉,但其實并不完全是因為酒,是因為被龍少身邊的朋友下了藥,你事先是知道的......對吧?”
商商不應,慢慢攪着那碗粥等它攤涼些。
“你被龍少困在西貢,他也是下藥給你,你事先也知道,對吧?”
商商又不應,手上攪着一圈一圈,那些青褐色胡椒粉末被融進粥裡,漸漸淹沒不見,似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在這一小圈裡,越來越緊密難分。
“那這次呢?Father叫人對你打鎮定劑,你也一早知道,但還是決心去受?”
“我有防範......”
“我知!”宋棺不禁吼了出來,連自己都被吓一跳。
“我知你有事先打底,吃那些可以沖淡效力的藥,你次次都有防備啦,但關鍵是你是否真的有必要次次都去遭受這些?”
“若下一次你沒得防備呢?防不住呢?惡人如果抓得完,通通有得防,還要警察來做什麼?!”
粥檔老闆隻見,往常那個圓滑世故好脾氣的棺材鋪老闆,今日竟在一個弱質芊芊的女人面前失了控制。
“我還沒謝謝你,”商商始終平靜,“多虧你提醒,我這次才能做好防備。”
一時間,宋棺被噎得無法接話。
“那天你打給我,說你有線人在教堂外面見到有架七人車,是保安公司的,那些人在教堂四周走動,好似現場勘察一樣,我就猜到Father是在為見我而做準備,多謝你。”
“呵!”宋棺笑給自己聽,她總是這樣,遇到不打算回應的對話,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宋棺沒耐性攪他那一碗粥,這時吞下一口,被燙得連聲咳嗽,頓時更惱了,又不知發洩給誰看。
商商瞥他一眼,終于才說,“有得防,總好過沒得防啊,你應該替我高興,這一仗......我赢得很險。”
這就如同捏在宋棺心口的一下子,令他瞬間吃痛,連語氣也即刻軟化下來。
“那你又是怎麼猜中他會對你打鎮定劑?會換掉徐叙的藥?”
“藥的事是碰巧,我們一開始的計劃就是讓徐叙假裝病情惡化,有可能會死在教堂,徐叙向來缜密,無論那天是什麼藥交到他手上,都會被他想辦法吐掉的。”
“是徐叙吐血之後Father的反應,好似一早預料到一樣,我猜是他令人換了藥。”
“鎮定劑不是新鮮事了,”她又是雲淡風輕地說出可怖的事,“他以前對那些孩童做過......對幼時的阿風也做過,方便受他控制。”
“那顆牙......阿風落下的......”
“假的,是我編造出來試探Father的,我需要找個因由令他暴露。一進去那間閣樓,我就聞見一陣油漆味,我知道那裡應該被改頭換面,除非有一些連Father都不知道的痕迹遺留在那裡,他才會緊張,才會露出馬腳。”
“所以這件事我也應該謝你,之前一直沒機會去閣樓,雖然那些孩童的日記裡寫過禁閉室很多次,可當我去教堂的時候一直都沒找到是在哪裡,是你告訴我,你見到教堂拆頂又重修,懷疑是在改造閣樓,我才想到那裡就是過去的禁閉室。”
“明明你是多謝我,怎麼我就是聽得不高興呢?”宋棺問她,也是問自己。
商商淡淡地,“盡管會事先防範,我也不是次次都能完全預料到整個過程的。”
宋棺這次也聽懂了,她終究是回應了他在法庭外的那一句,“可不可以至少事先知會我一聲”。
“我都有事應該多謝你,”他說,“你介紹了一位好顧客給我,甄先生。”
商商隻在唇邊笑了笑,“我也再不認識其他的棺材鋪老闆了。”
“他落單訂了兩具棺木,一具給他自己,另一具......給奀仔。”
那隻不停攪動熱粥的手這才停滞下來,熱氣氤氲之中,宋棺模糊察覺她紅了眼眶,原來這次她事先并不知道。
為開解她,他隻好小聲地又講,“......當時他同奀仔應該是好好朋友吧......才會如此懷念未能一起長大成年的夥伴,奀仔......應該差不多九歲就不在人世了......”
“其實兩具棺木都是訂給他自己的。”商商說。
“這一世同下一世,他都情願做奀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