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繁重的工作有人替你做了,解決不了的天大難題忽然一天就迎刃而解了,怎麼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藥突然間就想通了。
是一種很解壓的感覺。
導師發來一條消息:
【考慮好沒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你又沒參加考研,再猶豫機會就給别人了。】
剛梳理好的情緒瞬間炸毛。
真是生活處處是驚吓,累死一個算一個。
實話說,她很猶豫,研究生名額有限,但她确實财力更有限。學校不給研究生提供宿舍,打零工的錢不可能擔負學費和房租。
但是憑借優異的總評成績和面試成績拿到這個敲門磚,導師也主動保留位次,機會不常有。
考慮再三,秦疊删了又編輯,又删又編輯,還是隻發出去幾個模棱兩可的字:
【明白,非常感謝教授您。我這邊确實有些難處,再給我三天時間好嗎?】
雖然對聆鏡光合那邊說的是有直接就業的打算,但是研究生課程并不繁重,協調兩者之間的沖突,秦疊覺得自己還是能做到。
目前就是看聆境光合能不能給自己offer,這樣就能順理成章拿工資賺學費了。
腳步聲重重踏在水泥台階上,聲控燈并不靈敏,二樓的燈早就壞掉了。
難得被喚醒的昏黃燈光旁還潛伏着枯枝敗葉模樣的飛蛾,等燈亮一瞬,便不要命地撲過去。
像她,看見微小渺茫的希望,就算僅一瞬,她也會撲過去。
二樓轉角人家不知道何時又在門口堆了幾個鐵皮箱子,沒有燈光,秦疊直直撞上去。
悶哼聲伴着鐵皮撞擊聲,帶着箱内的空氣一起震顫。
雖然房子并不隔音,但這點聲音并不能掩蓋房間裡此起彼伏的音樂聲。
秦疊隻有苦中作樂:還好沒住這家樓下。
她捂着被撞疼的手肘和膝蓋倒吸一口冷氣。
“嘶——也不知道池晚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今天下午和社團的人談起聆鏡光合的老闆是盲人的時候,有人提起一款幫助盲人的軟件,叫my eyes,志願者可以接通盲人求助者的視頻電話,操作簡單,使用人數卻不少。秦疊帶着好奇點開。
在日常生活中很少接觸到盲人,她以往對這方面并不關注。
磕磕絆絆注冊完畢就收到一條求助。
點開視頻看不見對方,似乎是對這款軟件很熟悉的使用者,鏡頭對準地面,并沒有過多移動和亂晃。
一個小心翼翼的女孩子在對面輕聲問道:
“請問能聽得見嗎?”
秦疊忙不疊回應:“可以。”
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為難地說:“我的筆掉地上了,找了很久都沒摸到,你能幫我看看在哪裡嗎?”
鏡頭裡白色瓷磚上,躺着醒目的一根黑筆,秦疊鼻子一時有些酸澀。
“您往前走兩步。”
“再往左走一小步。”
“好了,慢慢蹲下去,就在您左腳邊。”
女孩子摸到筆,長舒一口氣,“終于找到了,麻煩你了。眼睛看不見确實太不方便了些。”
她的語氣很脆弱,但仍竭力帶着笑意。
秦疊隻覺胸中憋悶,換着海綿寶寶的聲音回應:“沒事的,筆落在一個死角,本來就很難發現。海綿寶寶祝您永遠不掉筆!”
清脆的笑聲傳來,女孩說了聲謝謝便挂了電話。
并沒有繼續深入溝通的意思,充滿了距離感。
在正常人看來再普遍不過的事情,他們卻需要花費千倍萬倍的努力。
秦疊一時有些神傷。
因為她還在線,不一會兒,又有視頻打來。
賬号名叫小瞎子,這人有點性格。
“還挺實用的。”秦疊自言自語兩句打開視頻。
裡面黑漆漆一片,傳來男人修飾過的聲音:“您好,聽得見嗎?”
聲音稍微扁平了些,略顯青澀,像是初春田裡剛長出的嫩苗,鮮綠,充滿生機,和“小瞎子”這個萎靡的賬号很不搭。
像是在哪裡聽過,想不出來。
不過很好聽。
如果不是聽多了配音,不會發現他隐藏了真聲。秦疊有些不快,畢竟自己是志願幫忙,沒必要這麼不信任吧,又關燈,又變聲的。
誰不會似的。
于是她也換了種偏稚嫩的女聲:“您好,可以聽見,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視頻那邊默了一瞬,随即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十分詭異,秦疊這莫不是被什麼變态盯上了?
“我想讓您幫忙看看這個牛奶過期了沒?”
她這才反應過來出了什麼問題,猶豫半天不知道如何開口。
對方以為信号出了問題,再次出聲:
“請問您現在方便看嗎?”
竟還在為她考慮。
“方便。”
秦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太冒犯。
“就是,您得先開一下燈。”
男人恍然,冷笑一聲,有些自嘲地揶揄:“抱歉,我習慣了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