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些好笑,池晚桑用自己是老鄉的身份祈求她伸手拉住他嗎?
不過秦疊隻是被他自稱瞎子給吓着,像是看見别人剝開血淋淋的心髒,笑着讓她看裡面竟然缺了一角。
“地上涼哦。”
她坐着伸手引導他坐下,兩人都隐在暗處,隻有交握的雙手,此時被聚光燈暴露了個幹淨。
他的手很涼,和他整個人一樣淩冽的,幹淨的,動作溫柔卻有不容拒絕的力道。
秦疊想起初中那年,她剛得知哥哥不見了,從學校狂奔回家,那還是冬天,寒風刮得耳朵生疼,裡面的衣服卻都已經汗濕了。
一不小心,她被旁邊男生惡作劇給絆了一跤,雖然穿了棉衣,膝蓋和胳膊肘蹭在地上,還是火辣辣地疼。
那時,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從爸媽的哭嚎和吵架中,她隻是從心底裡覺得,那是一件很大的事。
也是池晚桑向她伸出手,向手裡哈氣,搓熱後捂在她耳朵上,擦掉她臉上的淚水,問她發生什麼事了,再哭臉就要裂開了。
她隻說哥哥不見了。
後來池晚桑将那男孩教訓了一頓,問她問什麼不反抗,說帶她去找秦東柏。
她沒有說為什麼不反抗,隻是那些年,見慣了秦時和惠熙兩人的陰陽怪氣,吵來吵去,她覺得沒必要,不想吵了。
今天晚上也是,明明很生氣,但她不想用高聲尖叫和連串輸出去打壓對方的氣勢。
她不想看見任何争吵。
池晚桑在旁邊坐定,輕呼一口氣,半開玩笑地說:“秦小姐,不是每個瞎子都會算命,我也不會每次都很巧。”
“池老闆怎麼晚上一個人到處亂走?”
秦疊和池晚桑之間有一拳的距離,她将頭斜靠在膝蓋上,肆意觀察池晚桑的表情。
自從她喜歡上他,從來不敢正眼看他。
她心裡想:也許當時池晚桑去找過她,但是因為失明了,看不見她留在門前的新家住址吧。
其實那天池晚桑磕磕絆絆掙脫束縛,幾乎是連滾帶爬走到她家門口時,手上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還是摸到了那個紙條。
還有敲不開的鐵門。
後來他請人幫忙念了上面的字,卻遲遲沒有勇氣再聯系她。
雖然他想說,不論她考得如何,他都會表白。
池晚桑感受到秦疊的呼吸很近,溫熱快消散時仍觸碰到他臉上,他微微偏開頭。
又聽見旁邊女孩自說自話:“是沒事幹,出來散步吧。”
池晚桑聞言笑了笑,“你這自言自語,話都被你說完了。”
他的聲音在漆黑的夜晚似乎更有奇妙的治愈能力,溫厚地在冬天蓋上棉被,在雨夜撐起一把傘,讓人莫名心靜。
如在地底潺潺流動的地下河,悄無聲息,卻沃野千裡。
被一連兩次提醒,秦疊也意識到了自己自言自語的毛病,跟着自嘲地笑了笑,“今天,還得謝謝你。”
她很聰明,莫名其妙出現一群頂着五顔六色頭發的人幫忙,然後池晚桑不失時機地出現,很容易聯想到一起。
隻是沒想到他隻字不提。
本來還想趁他看不見自己哭得紅腫的臉,裝一下無事發生,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不過,你為什麼會認識那種人……沒有其他意思,就是,你們之間,很不一樣。”
這回換池晚桑有些失笑,“那種人?哪種人?”
随即他很自然地解釋道,面色溫和似陷入回憶:“陳藻以前就是你說的那種人,我那時還不太熟悉盲杖,又好強,走得快,朝着他們抽煙的地方就沖了上去。”
“是陳藻扶住了我,後來就認識了。發現他嗓子不錯,就招進聆鏡了。”
秦疊有些臉燒,這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池晚桑眉頭皺了皺,似乎聞到空氣中有淡淡血腥味。剛才他們說秦疊被推搡了幾下,應該是那時受的傷。
她又嘴硬,欺負自己看不見,隻字不提。
“聽歌嗎?”秦疊掏出藍牙耳機,看了眼旁邊的人。
不遠處的社團活動結束,公園恢複了寂靜。
“謝謝。”池晚桑接過耳機。
兩人就坐在台階上,身處黑暗裡,月色不明,周邊的草叢樹木都陰森恐怖地在夜晚張牙舞爪。
旁邊散去的人群叽叽喳喳,聲音也越來越小。
兩個人各懷心事,就這麼安靜地坐着。
“還好你看不見。”秦疊突然沒來由說了句,看見自己身上被蹭破皮的地方,有些委屈地想哭。
“不然今天就知道我有多狼狽了。”
她長舒一口氣,“有的時候别人打量的眼光也很煩人,如果看不見的話,會省去很多煩惱。”
“是嘛,那這方面還挺好,我看不見别人同情的眼神也不會顧影自憐。”
……
這人怎麼随時能把話頭給堵死。
秦疊想起家裡面的争吵,還有從天而降的相親對象,如果她去見了,爸媽很有可能就自作主張定下這門婚事,以後想再翻身就難了。
這池晚桑也未婚吧。
剛去聆鏡面試那天,還撞見他相親來着。
想着,秦疊不自覺歎了口氣,然後不在意似的開口:“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他坐着不說話,微微笑着示意,永遠是謙卑禮貌的模樣。
“我很小的時候,爸媽就不在了,我一直是和外婆生活,一個人學會了自力更生,照顧人方面,我自認為還挺得心應手的。”
池晚桑不知道她為何要突然自報家門,具體的身份信息今天已經收集過了,這麼細緻的個人隐私,工作室也不想了解。
但他沒有打斷她。
“所以,我家庭還算簡單。以前有個哥哥,不過失蹤了很久了,應該是找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