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秦疊和爸媽按照新聞裡的住址找到秦東柏現在住的地方,卻連家門都沒進去。
她分明聽見了裡面的電視聲響,卻死活沒有人來開門。
她覺得可能是惠熙一上來就哭天喊地地說“兒啊,媽媽來了。”把人給吓的。
可按照夫妻倆的性子,不至于這麼無功而返,便在門口靠坐着一件一件地掰着手指頭數秦東柏小時候的故事。
數的是上下左右的鄰居都探出頭來看是誰家的顯眼包,最後把小區物業和保安都給數來了,可面前的門仍舊紋絲不動。
看着似乎和牆壁粘在一起的鐵門,秦疊在想,血緣不過也是虛無缥缈的東西,除了感恩帶給自己的存在,根本比不上日積月累的情感積澱。
一事不成,夫妻倆卻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這次來連陽,還要把包工頭欠的錢給要回來,風風火火又是一趟行程。
這幾天天熱,想必還得再在秦疊家蹭幾天的空調。
“欠多少錢?你們還有錢嗎?”
“一萬塊勞務費,今天高低得收回去一些東西。沒零錢了,給我點搭公交的零錢。”惠熙一把抹去額頭的汗珠,要強的性子和秦時一模一樣。
公交車上,秦時收到了秦疊外婆的電話,接通後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莊稼人聲音大,秦時在車上就和秦疊外婆吵架一樣,引得人人避之不及。
“我老了,管不動你們了,但是我告訴你們,别去禍害我外孫女。哎喲,我這身子也越來越不行,記性越來越差,腰酸背痛沒個人照顧,你們兩個白眼狼不回來,是要看着我死嗎?”
老人家這是威逼利誘齊上,警告的同時不忘賣慘,孝字當頭,打定了主意要與二人捆死在一起。
“知道了媽,秦東柏那個白眼狼不出來見我們,我們先去找包工頭把欠的錢拿了,不說了。”
秦時将手機揣回兜裡,公交車急刹,兩人沒拉穩,堪堪向前撞去,在公交上滾了半圈,好不狼狽。惠熙急得滿身是汗,此時竟有一絲恍惚。
這麼些年,他們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如今卻連面也見不着,另一邊的女兒被忽視久了,感情淡了,現在連欠的工資也要不回來。
怎麼這麼難啊。
秦疊沒有跟他們一起走,這邊偏郊區,土地價格便宜,修建了很多公園,養老院,遊樂場等服務設施。
她還沒去過遊樂場,左右假已經請了,不去白不去。
可到了門口,她就望而卻步了,人山人海的隊伍,彎曲成無數道褶,大人帶小孩,情侶一起的,全家總動員……她得出一個結論:真^&*%賺錢啊。
在遊樂場周邊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秦疊席地而坐,頭頂過山車帶着一車人的尖叫飛馳而去,遠處大擺錘和跳樓機上鬼哭狼嚎。
喊得她一身雞皮疙瘩,可能選擇不去排隊也是明智之舉。
人總的給自己找點快樂的事兒幹,秦疊想起還沒告訴導師自己的選擇,坐在樹蔭下編輯文字:
【教授,非常感謝您一直為我留着這個位置,我覺得再讀三年能更好提升專業能力,感謝您沒有放棄我。】
不一會兒消息就回來了,對方很滿意:【想好了就行,以後加油啊!】
又來一條:【記得把學費交了。】
秦疊放下手機,擡頭看向天上幾朵悠閑的雲,飛鳥掠過,自巋然不動,保持自己節奏,不緊不慢地飄着。天空蔚藍如洗,頭頂榆樹葉翠綠,微笑不自覺就爬上嘴角。
生活還是挺不錯的。
My eyes軟件上又接着幾個求助視頻。秦疊靠在老榆樹粗糙的樹皮上,幫一個男人分辨了口罩的正反面,看他的鞋子髒沒髒,他今天要出門曬太陽。
她還幫一個小孩子找到了插座在哪裡,他今年準備備考大學的特殊教育專業。
最後接到的一通求助是一個準備出去約會的女孩,讓她幫忙看看口紅塗好沒有。
秦疊隔着手機屏幕,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地指揮,還好沒出岔子。
“周四快樂哦,我出門了,謝謝你陌生人!”
女孩很幸福,捎帶着将笑容傳遞到秦疊的臉上。
生活的暴雨将他們折斷之後,仍然頑強地等待在陽光下長出枝丫,而她暫時和别人交替地為他們撐起一把傘,免收雷暴的侵蝕,她也覺得心中湧起一股暖意,身體輕飄飄的,似乎可以随雲飄走。
飄到一半忽然看見一個人,将她重重拉回地面。
池晚桑?
他怎麼在這兒。
岫白走在他前面,慢慢穿過人群的縫隙,一人一狗配合默契,加上池晚桑本就淡定從容的模樣,以為這是隻普通的寵物犬也不足為怪。
秦疊準備視而不見,明知他看不見,卻還是心虛地埋下頭玩手機。
然後岫白正正停在秦疊的面前,漆黑圓亮的眼睛滴溜溜看向她,滿是欣喜。
頓覺不妙,秦疊伸出食指擋在嘴前,她可不能讓池晚桑看見自己請假的員工是來遊樂場玩的。
“怎麼了岫白?”池晚桑察覺了岫白的異樣。
但秦疊越是吹胡子瞪眼讓岫白安靜,岫白越激動,哈氣的頻率加快,尾巴在後面快搖成了電扇,開心地“汪”了兩聲。
完了。
“池老闆,你也在這兒啊,好巧。”
秦疊艱難地開口,眼睛密切關注池晚桑的神情。
“我,我可以解釋。”
池晚桑聽出了她的聲音,粲然一笑,“是你啊,我來給人送炸雞,你不是家裡有事嗎?”
“唉,實話給你說,我不是有個哥哥之前丢了嘛,現在找到了。隻不過,他不肯見我。今天就是為這事兒請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