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詩如到的時候,程夢真坐在圓凳上,微微弓起脊背,手捧相機。
那是江煊的家夥,可不是便宜貨,她認得出來。
“學長呢?”
程夢真埋着頭,拇指不見按動,好像隻對着面前這一張照片發呆。“我是黑心資本家。大佬也得給我端茶倒水。”她擡起頭,對來人露出自以為很惡劣的表情。
隻是,她眼中倦怠讓陳詩如感到不快。
陳詩如一躍而上,在另一張圓凳坐定。“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你跟學長都說了什麼?”她側過頭,是為了近距離觀看她的表情變化。
“他讓你為難了?”
“讓你為難”和“為難你”有天壤之别。
刻意為難人肯定不是好事,但讓人覺得為難的事不一定是壞事。
所以,陳詩如心底有所猜測。
對于顧思伍最後一次出現在這裡時讓人厭惡的措辭,她不會忘。陳詩如相信每個Remedy的成員都不會忘記,他是如何将一把刀插|進明面上并不顯眼的縫隙。
迄今為止,他來找過程夢真嗎?“學長都把相機給你了。裡面肯定拍了不少——”她笑着傾身,想要就着相片揶揄程夢真。
目光移至内容,陳詩如的笑容僵硬了。
程夢真摩挲着相機表面,對她來說江煊的設備有點高科技。“……這個女生和我昨天晚上看到的還不是一個。”
她向來不擅長拍人物,無論是别人還是自己。
經過一個夜晚,程夢真以為自己消化了這個事實。但是,看到這張照片,她還是花了一點時間,終于讓手指可以毫無縫隙地貼着微熱的硬殼。——因為一開始會抖,一下一下輕輕打在上面,就好像她“突突”的心跳。
聽到樓梯上的聲音,她轉過頭,語氣近乎咬牙切齒:“大佬,你把他們倆拍得還挺有氛圍感。”
江煊将熱茶放到桌上,溫和回應:“我隻是想要記錄。”他垂下眸,“之後我跟顧思伍交流過這件事。那天他威脅了我,但我認為你需要知道。”
“……他還敢威脅你?什麼時候的事?”
“顧思伍有個向着他的父親,在他看來我不過是個學生。”江煊含糊其辭,“決賽那晚,我被邀請去吃飯。我們打了牌。”
看來很早。聽到這,程夢真出離憤怒:“他還有臉欺負人?!你怎麼不告訴我呢?我肯定給你撐腰!”
她就像隻應激的貓,氣憤到要沖人哈氣。“我要把他揍到滿地找牙!”
“沒有提早告訴你,是我的問題和責任。”
江煊輕聲道:“那個時候我們還不算……親近。而且我能感覺得到,學弟——顧思伍對我有意見。我不太明白為什麼。”
他像是還沒适應學弟變成一個爛人,進而沒能适應稱呼,“我和他之前因為機緣巧合交換過社交平台的聯系方式,但不算熟悉。我不想讓你們誤會,畢竟感情很好的伴侶之間突然冒出一個質疑者,我自己也覺得很奇怪……”
“不奇怪,你是好人。”程夢真打斷他,此刻對顧思伍隻有深深的厭惡,“這個仗勢欺人的特權咖……爸爸做教授又怎麼樣?就能欺負普通學生?”
她能夠忍受偶爾的優越感,一個人長久地處在一個可以用來俯瞰的位置必然會染上一點看不起人的壞脾氣。像陳峻帆,以前完全是大少爺脾氣,現在眼神澄澈了不少,江煊在時還有股二傻子的諧星氣質。
不過,要是真準備借助地位做點什麼,程夢真一點都忍不了。更别提Remedy剛在Hidden Star中勇奪亞軍,原因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因為内定的黑馬有後台裝不知道——程夢真平生最惡心這種被潛規則強行閉嘴的感覺。
現在知道江煊的遭遇,她根本沒法忍耐。
自己做壞事,還要破壞大佬辛苦經營的優等生生涯,行為太惡劣!
樓梯上再度響起腳步聲。
劉文浩探出頭,直覺氣氛有些凝固,他來得似乎不是時候。
這時,陳詩如轉過頭。“Chris,顧思伍那個賤貨出軌了,而且聽起來不止一個。”
劉文浩步伐一滞:“……财主?”
“沒錢沒人品,他算個屁的财主。”程夢真嗤笑,“你是沒看見,送人家小姑娘二手貨。”
陳詩如隐忍怒氣:“‘人家小姑娘’。Raye,你也是小姑娘,憑什麼就你被欺負?”
“說不定是顧思伍會騙呢,反正他在我心裡已經是闆上釘釘的壞人了。”程夢真下了凳,去拿自己的吉他,背對衆人時聲音最輕快,“昨天晚上wx分的手,今天我也該幹點正事了。”
劉文浩:“我認識……一些兄弟。”
“小南知道你不學好嗎?”程夢真将吉他背在身上,轉過身時一臉吃驚。
他将臉憋紅:“都是朋友。”
好像眨眼間就消化完畢,她變得對舊人舊事都很冷漠。
“我*他爹,他敢給你戴綠帽子?!”陳峻帆一聽,差點把最寶貝的一雙鼓棒往地上摔。
程夢真頭一回發現,男人的邏輯竟然能夠如此相似。“這麼畜牲——不行,我得搖人修理他,讓他哭爹喊娘爬着來求你。”相似得相當野蠻直白。
“算了陳哥,我可不想進局子撈你。”在他們的襯托下,程夢真覺得自己實在有當孬種的潛質,“就當他死了,跟胡樂軍一個死北極,一個死南極。”
陳詩如冷笑:“死一塊兒怕他倆屍變。”
程夢真有點想笑,但她忍住了。
“……劉文浩!你也是個男人!你就站那兒看着你Raye姐被欺負?”
于是,劉文浩再次将手機放到耳邊。程夢真左邊一個,右邊一個,像被熊孩子折磨的單親媽媽。結果她還是沒忍住,讓陳詩如去管陳峻帆——很有效,栓得很牢。
雖然程夢真并不想把他倆湊一塊兒。她轉向視覺系草食男,貝斯手立馬老實了,嗫嚅着說出一句“小南知道我跟他們交朋友,他們裡面還要好多考的是985”。
和劉文浩以及陳峻帆相比,江煊的反應很不主流。
說出未曾告知的細節後,他便保持沉默。程夢真挨個拉人,說“不要跟顧思伍打架”,江煊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程夢真問及,他才溫溫柔柔地說:“沒出人命就行。”
忽然發現在場有一個人武德十分充沛,陳峻帆沒忍住,着急道:“學長,你不是力氣挺大嗎?給顧思伍套個麻袋揍他一頓,避開攝像頭不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