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得錄像,就像孟姐剛剛那樣。”
“每個Remedy的成員都要接受我們吉他手的聲樂檢查!”
程夢真終于反應過來,起哄道:“唱一個!唱好了我将為你轉身!”
“I choose you~~”陳詩如拖長聲音。
就像剛才的插曲不存在——那種隐隐碰到某張薄紙的觸覺會讓程夢真感到不安。所以她選擇将注意力聚焦在眼前的人身上。
陳○迅的難度可不低。
“之前不覺得,學長真的好長一條。”陳詩如在一旁感歎。
慌亂感仍有殘存,程夢真下意識附和她:“哇,我應該說大佬是我見過的最長——”然後果斷閉嘴。
她猛地擡起頭,對上陳詩如複雜的眼神。
顯然,聽起來像個有些過頭的黃色笑話,好在沒說完全,以及當事人沒有聽見。
“Raye,我知道這不是你主觀上想要表達的意思。”主唱憐憫地握住她的肩膀,“What a coincidence(太巧了).你也不想的。”
“……如果你不是陳詩如,我會以為你剛剛在給我挖坑。”
最後一個藍點消失,程夢真能聽到擴音過後的呼吸,很淺,像一個不明顯的提醒。
低沉的男聲甫一開口,地道的H城話跟此前她在TVB電視劇裡聽到的一模一樣。
不是生造出來的港男,好像自然而然順着腔調裡的小習慣沾染上當地的風氣,從而于冷酷都市的間隙裡自在地穿行。
包廂内忽然變的安靜。
沒人起哄,沒人鼓掌,當然更不可能存在喝倒彩的現象。他們的注意力被江煊輕而易舉地掌握在手。
作為鍵盤手的備選人,江煊的嗓音條件本就出色,音準也好。沒有經曆過專業調|教的唱法仿佛出自某股野性直覺,令他本能地通過很多不經思考的處理讓歌聲變得富有訴說感。
僅僅是講一個故事,娓娓道來,就已經足夠吸引人。
更何況江煊是轉過身接受他們的視線,實在想不起來才會扭頭看屏幕。
說是很徹底的“扭頭”其實并不恰當。在不小心唱錯段落以後,江煊會微微側過身,悄悄瞟一眼歌詞再撥回正軌,坦蕩地面向聽衆,繼續唱下去。
都是無傷大雅的小錯誤,但讓程夢真覺得很生動。
而在面對所有人的聆聽和注視時,他欣然接納、照單全收。
這是一首用來勸慰的歌。
如果不是程夢真親眼看見江煊從沒有靠近過點歌設備,她會以為是他有意如此。
他唱“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像在委婉地告訴程夢真:他不值得追憶,而她值得善待——無論是别人對她,還是她對自己。
不管是誰點的歌,抱有怎樣的心情點這首歌,現在它暫時歸屬于江煊:因為有足夠厚重的真情流露。
就好像他一遍一遍将前因後果剝開來講,不厭其煩地說“是他不好,但我們該向前看不是嗎”,再緩緩拭去她臉上洶湧成形的淚珠。
事實是,程夢真沒有哭,從知道顧思伍出軌到今天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但她能夠讀懂江煊看着她的眼睛,它們出自一個再關心她不過的好朋友。
歌聲漸漸稀疏,直到完全消失。
雙手撐在身側的皮質沙發上,程夢真聽到朋友們後知後覺的調侃,笑她的愛财之心。
“不管你信不信,早幾年Raye會直接把你抓過來唱歌。”
“人帥,唱得也帥。”
“隻可惜——Maria's Kiss的舞台站不下這麼多人!”
“H城話咬得這麼清楚,不會是為了向某個女生展示自己,特意學過吧?”
江煊無奈地笑了笑,将話筒交給随後登台的孟穎初,徑直坐到程夢真身邊。
“不是他們說的那樣。”他低頭,輕聲解釋起緣由,“小時候父母在H城工作,我跟着他們住在那,待了很久很久。所以我會說H城話。”
原來不是Play Boy,是Hong Kong Boy。
她好像變的更了解他了。
“平時聽你說話,完全聽不出來口音。”相互了解似乎是成為友人的必備條件,程夢真自認為做得不夠多。
然而,江煊的神情令她再度不确定起來。這是——達成所謂“朋友關系”的必須條件嗎?
“可能是因為我在S城待的時間更長。”
他啟唇,一連串的H城話剪去周正氣質,增添了随和感與沒來由的痞氣。
比起純粹的好奇,程夢真覺得自己不夠放松,因此不得不提着心說話。“剛剛那幾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問。
“‘剛剛唱的怎麼樣?如果不錯的話,誇獎一下我吧’。是這個意思。”他一點都不遮掩,也沒有半絲臉紅,唯一的招式是明牌,“Raye,我平時不太參加這種活動。”
暧昧得同樣不夠純粹,就像一把軟刀子,不聲不響地介入閨蜜和不可說關系的界限。
江煊很誠懇,并不吝啬描述過往的心境:“我們平常總是為了某個已經實現的目标酬謝,就像一個必須完成的程序,吃過這頓飯才算翻篇。”他笑了一下,“要是言行不當,恐怕隻是看似翻過這一頁。”
和别人不同,江煊從不會追究細枝末節的恭敬與得罪。在他看來,遠比這些重要的事還缺乏人手,何必浪費時間。
他的确是理工男的個性,卻能夠勝任宴席舉辦人的身份。
隻不過偶爾,江煊想要純粹地做客。
“Raye,你剛剛有在聽嗎?”
說來奇怪,音響的效果這麼好,其他人肆無忌憚地聊天歡笑,他的話落在程夢真耳裡卻很清晰。
“在聽。”她回答,“你唱得很好。”
——都可以充當歌曲裡另一道辨識度極高的和聲了。
但程夢真沒說出口。
因為,他好像……離她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