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晏甯提名金鐘獎影後等多方面利好消息的影響，她背後的廣焱影視股價穩中有升，有望連日收紅。”

“突發！知名做空機構Waterfire發布報告，直指廣焱影視财務造假！”

“大量散戶與機構恐慌性出逃！廣焱影視股價暴跌，創始人關澤身價縮水近十億！”

“神秘資金偷天換日，廣焱影視慘遭做空，股價暴跌23%！”

“公告還沒發出去，關澤是幹什麼吃的？”

一道尖利的聲音劃破陰沉沉的天空，樟樹上的麻雀撲棱着翅膀“嗖”一聲飛走，幾片枯葉嘩啦啦随聲而落。

正在拍照的晏甯忍不住向她那個方向遙遙望了一眼。

蕭知許向她擺擺手，比了個無事發生的手勢，避開人群走到角落裡，對手機那頭囑咐道：“必要的時候可以召開新聞發布會，今晚是金鐘獎，我沒空，有事聯系關澤。”

“對，很好，往左邊看，給我一個鏡頭。”

閃光燈“咔嚓”作響，幾分鐘後，攝影師檢查着照片，滿意地說：“可以了，收工！”

蕭知許聞聲回過頭。

晏甯正站在樹下活動僵硬的脖頸。背後是被暈成灰色的天空，她穿一件紅色不規則魚尾裙，是某高奢品牌春夏季的高定，耳畔的鑽石耳釘熠熠生輝。明豔張揚的色彩，成為晦暗天地間唯一一抹亮色。

非常漂亮，是天生的明星。蕭知許想，她不允許今晚有任何差錯。

她走過去，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該出發了。”

晏甯狐疑的目光掠過她的臉，敏銳地問：“我看你臉色不好，怎麼了嗎？”

“沒事，晚上再說。”蕭知許說，“先去劇院。”

今晚，是第二十一屆金鐘獎的頒獎典禮。

晏甯極有可能在今晚捧回她人生中第一座影後獎杯。

二十六歲，曆屆金鐘獎最年輕的影後，何等風光。蕭知許一想到這就心潮澎湃，連股價暴跌帶來的不悅都随之煙消雲散了。

三年前晏甯曾獲金鐘獎提名，三年後又成奪冠熱門，娛記搶新聞不要命，在劇院入口處堵着她，一見她露面，長槍短炮恨不得戳到她臉上。

資本市場的波雲詭谲還沒蔓延到娛樂圈，記者朋友們的問題大多圍繞金鐘獎進行。

“晏甯老師，請問您有信心拿回影後嗎？”

“楚導說十年一覺的劇本是為您量身打造的，請問您和楚導是什麼關系？”

“晏甯老師，再次參加金鐘獎，請問您有什麼感想？”

什麼感想？

太冷了，記者朋友們，讓讓路吧。

蕭知許并肩走在她身側：“抱歉，我們藝人不接受随采。”

“說兩句吧，晏甯老師。”

“是啊，說兩句吧。”

無數道聲音彙進晏甯耳朵裡，她有點耳鳴，低着頭，一言不發，在保安的護送中艱難地往前走。

忽然，一道清亮的聲音落入她耳中。那道聲音不大不小，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耳朵就聽清的。

“晏甯老師，星娛傳媒已向廣焱發出收購邀約，新東家沈濯兩月前已抵京。據傳您二位曾一同就讀于G大法律系，老同學變新東家，請問您有何感受？”

晏甯陡然停住腳步。

循聲望去，那是一名很年輕的女記者。

晏甯的目光在她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上停留兩秒。

又是這家媒體！

上次造謠她和同組一位男演員酒店迷情的那家媒體！

“我不認識他。”

晏甯對着鏡頭，面無表情，終于說了今晚見到這群記者後的第一句話。

“我不認識他。”

沈濯把視頻關掉，面露不悅。

娛樂圈真是個好地方，一個能把人修煉的說假話不眨眼的好地方。

“沈總，”助理提醒他，“可以出發了。”

“都安排好了？”

“是。”

“走吧。”沈濯起身，整理下袖口，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說，“剛剛那家媒體，你處理一下。”

/

典禮尚未開始，劇場裡一片嘈雜，晏甯和相熟的幾位前輩寒暄一番後，随着禮儀小姐到第一排的位置。

她擡頭一瞥，清楚地看到鄰座名牌上沈濯的名字。

除了今晚記者提問，她已經很久沒聽見過這個名字了。上一次是——兩個月前。

某天晚上，大概是從哪個飯局上離開。回去的路上，蕭知許和她講：“關澤想把公司賣掉。”

晏甯微微挑起眉梢，略帶驚訝，似乎是沒聽懂這句話：“賣掉？楚浔同意嗎？”

廣焱影視是楚浔的心血，沒人比晏甯更了解這一點。

蕭知許點頭：“沒辦法。”

“是因為上半年海外擴張業務失敗嗎？”

“一部分原因吧。”

晏甯看向窗外，帝都是座不夜城，五彩霓虹燈在黑夜中閃爍。她落下一點車窗，冷空氣擠入鼻腔，思緒略微清明一些。

沒忍住，多問一句：“賣給誰？”

“星華傳媒。”蕭知許點了支煙，“咔嚓”一聲，黑暗的車廂中燃起一簇猩紅的火。袅袅煙霧中，她的神色并不分明，似乎是怕晏甯沒聽清，她又重複了一遍，“香港的那個星華傳媒，他們打算回北京發展，最好的辦法就是并購一家已經在内地站穩腳跟的影視公司。聽說少東家沈濯親自坐鎮，上周已經抵京了。也不錯，星華最不缺的就是錢，背靠大樹好乘涼。”

蕭知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沈濯也會參加半個月後的金鐘獎頒獎典禮。”

晏甯的心跳漏了一拍，頓時遍體生寒。

在聽到那個消息時就已經做好準備，可還是沒想到座位排的這樣近。

說實話，晏甯很想逃。三年過去，她已經徹底失去了重新面對舊人的勇氣。

禮儀小姐輕聲喊她：“晏甯老師，你沒事吧？”

“哦……”思緒被這一聲輕喚拽回現實，晏甯向她颔首，“沒事。”

身旁人不知何時裹挾着清淡優雅的木質淡香水味入座，是他一直用的那支男士香水，尾調是雪松的味道。熟悉的香氣渡過來，比話語更先勾起回憶。

晏甯沒說話，沈濯也沒有。

頒獎典禮全程直播，他們在鏡頭前，心照不宣地扮演陌生人。

晏甯想，或許也是無話可說。

畢竟，被那樣不體面地甩掉，如果是她自己的話，也會恨上對方。

時間像被拉長的麥芽糖，晏甯從不知道等待可以這樣難熬。她心不在焉，險些要睡過去，旁邊一位合作過的男星及時拍醒她：“到最佳女主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