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了很久的雨,今天卻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包間内開幾扇大窗戶,采光很好,亮堂,望出去,影影綽綽能看見藏在一片蔥茏綠意裡的故宮,金黃色釉琉璃瓦在陽光下泛着熠熠光輝。遠處,天空是很純正很通透的藍,萬裡無雲。
晏甯一怔,逃避似的,扭頭看向窗外,忽然想起她在香港時,印象最深刻的也是天空。
由于空氣中含水量高,香港的雲有時很低很低,從太平山頂往下看,雲層壓在維港之上,似乎伸手可觸。
那年沈濯陪她乘太平山纜車,大少爺纡尊降貴地擠在一衆遊客裡,搞不懂這有什麼意思。晏甯隻笑,兩旁綠樹成蔭,向前是連綿不絕的千幢摩天大廈,光浪穿過低矮的雲層和車頂的透明玻璃落下,曬的人暖洋洋的。
沈濯在她耳畔問:“囡囡,你是不是會下蠱?”
“什麼?”
人聲鼎沸中,他說:“不然我怎麼那麼喜歡你呢。”
沈濯的聲音低沉又磁性,說情話時很好聽,但這張嘴也不止會說情話,那年他們分手,聖誕夜的人造雪以假亂真,讓人生出一種原本能共白頭的錯覺,零點過後,人群四散,燈火闌珊,沈濯站着暗處,望着晏甯轉身毫不猶豫離去的身影,也說過:“晏甯,有種你他媽永遠也别回頭。”
北京與香港相距兩千多公裡,連氣候都那麼不同,讓她以為那段記憶也早已被忘卻。
回憶洶湧而來,一浪疊着一浪,化作一口無形的煙霧,堵在肺裡。
“是。”晏甯不知道自己怎麼笑出來的,“好馬不吃回頭草嘛。沈總年輕有為,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其實話一出口,沈濯就後悔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和她置這口氣。可說都說了,總不能收回來,晏甯又說這樣的話……
沈濯去看她的神色,淡然的樣子。
他嘴唇動了動,想挽回:“我……”
晏甯認為他們起碼就這件事達成了共識,打斷他:“我先走了。”
沈濯問她:“你怎麼來的?”
“開車。”
他沒話說了:“路上小心。”
兩人并肩去地下停車場,電梯門開,相互友好地道别,彼此臉上都挂着假笑,好像隻是不熟悉又必須保持友好關系的普通同事那樣。
晏甯取了車,駛向出口,一輛大衆在她面前緩緩滑過,車窗半落,露出沈濯精緻的側臉,他單手打方向盤,襯衫袖口不羁地挽起一道,領口的扣子也解開了,看見她時朝她微微一點頭,将車開到她前面。
晏甯的視線落在車标上。
沈濯年輕時酷愛各種奇形怪狀的跑車,這幾年就算轉了性,自己當老闆,要成熟穩重,也不至于低調到開大衆吧?
再定睛一看。
輝騰。
好吧。
駛出停車場,兩輛車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回到家以後,晏甯一頭栽到床上,繼續睡覺。等一覺醒來,天都快黑了,打開手機,一通未接來電也沒有,私人微信上也幹幹淨淨,她感到很愉快,關澤沒有來電打擾她,相識多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她起身拉開窗簾,靠着卧室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微微愣神。
天空呈現出迷人的深藍色,飛絮一樣灰蒙蒙的雲飄着,天色将暗,整棟房子沒有開燈,像是随時準備隐沒在即将到來的黑夜中。
據說日落後月出前這一短暫的時刻,被稱為藍調時刻。
靜的讓人耳鳴。
晏甯自認為屬于享受孤獨的那類人。她二十七歲了,不算癡長,明白孤獨才是人生常态,人總要學會和自己相處,但是不知怎麼,日落時分,孤零零一個人,她難得在這一刻嘗出一絲落寞的味道。
又很沒出息地想到沈濯。
後來怎麼樣來着?
Julia是情場老手,堅定地認為沈濯想泡她。
晏甯不信,說:“他不是有未婚妻?”
“又沒正式訂婚。”
“我們隻見過一面。”
Julia搖搖頭:“你不了解男人。我說你該不會都沒談過戀愛吧?”
晏甯說:“我哪有時間談戀愛。”
課業壓力重,晏甯每天學校便利店公寓三點一線地跑,除了兼職就是趕due,日子過得非常枯燥。
Julia暗自詫異過,她們房子的租金也不便宜,晏甯看起來也不像是窮苦家庭長大的孩子,怎麼還需要天天打工?
不過她沒問出口。
香港秋天氣候很好,涼爽,晏甯閑着沒事就喜歡爬上太平山吹風,逐漸适應了待在香港的生活。
十月過後的某一天,沈濯不知為什麼,讓Julia喊她出來打麻将。
自從上次高桌晚宴後,兩人很快就熟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