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檢查結果一切正常,醫生看過片子,說:“身體素質太差,體溫一下子升得太快,受不了就暈了。你們現在這些小年輕啊,天天熬夜,又不愛運動,年紀輕輕的身體素質還不如我們這些中老年。沒事兒,回去好好休息,住院觀察幾天。”
沈濯這才徹底放心。
天氣很好,紅日高懸,但深秋的陽光已經不再暖和,空氣中有一種明亮的寒冷,被推回病房時,晏甯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看見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樹。
一夜狂風,把本就搖搖欲墜的葉子吹個幹淨,枝幹依舊挺拔有力。
又到冬天了。
沈濯推着她往病房走:“一早上沒吃東西,餓不餓?”
“有一點。”
VIP病房包三餐,回去後沈濯讓護士拿了點早餐過來,晏甯喉嚨疼得咽不下去東西,隻能喝點白粥,沈濯敲敲裝燒麥的碟子:“别光喝粥,沒營養。”
“吃不下,”晏甯把盤子朝他那兒推了推,“你吃吧。”
沈濯知道她喉嚨疼,可是光喝點白粥,病什麼時候才能好?他想起來小妹上個男朋友哄她吃藥時候的樣子,說什麼“喝一口買一個包”,以前見了隻覺得心煩,現在想想,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他看一眼晏甯,嘴唇翕動幾下。
還是算了。
晏甯又不是小妹,她對包沒興趣,不吃這一招。
晏甯喝完粥,放下勺子,托着腮問他:“你想說什麼?”
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藏着一股求知欲,沈濯腦子一抽,試探着說:“吃一口買一個包?”
說完他就後悔了,差點把舌頭咬斷。
晏甯果然“撲哧”一笑,樂不可支。
這種話對于前男女朋友來說,顯然過分親密了。但人真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一旦病痛纏身,連升官發财這種欲望都消失了,隻想擁有一具健康的身體,平平淡淡才是真。
除此之外,晏甯還有一個很隐秘的願望。
她笑眯眯問他:“你跟誰學的?”
“小妹前男友。”沈濯恢複面無表情的樣子,想名正言順地找個理由岔開話題,還沒想出來,見晏甯夾起一個燒麥咬了一口。
她吃了?
沈濯眨眨眼,刹那間大腦一片空白。
可下一秒晏甯又把燒麥丢回去了,捂着嘴,表情很痛苦地說:“你嘗嘗。”
沈濯拿起筷子,夾起她剛剛吃了一口的燒麥,嘗了口,前兩秒鐘幾乎沒嘗出什麼味道,隻是機械地咀嚼,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一股鹹得發苦的味道混着腥味充斥滿口腔,難吃的他把什麼都忘了。
“真難吃。”他放下筷子,說,“算了,你别吃了。”
晏甯看看燒麥,又看看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
“你……”晏甯指着碟子裡三塊燒麥,“為什麼不換一塊?”
“……!”
舌尖掃過牙齒,大腦飛速運轉。
“我手機呢?”他轉身就走,扔下一句,“我去找找,你吃完就休息會吧。”
手機扔在陪護床上,早就沒電關機了,充上電,十幾通未接來電和微信消息一股腦地蹦出來,全部來自同一個人——祁溫言。沈濯這才想起今早有一場視頻會議,美國公司那邊一筆投資出了點問題,他雖已回國數月,但有些事情還需要他出面解決。剛回國那兩個月,他不是不想第一時間來找晏甯,實在是香港紐約兩邊的事堆在一起,事情太多太忙,分身乏術。
為了遷就他,紐約那邊隻好加加班,把會議時間定在早晨。
他給祁溫言撥回去,電話很快接通,祁溫言生無可戀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老闆,您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沈濯瞥一眼晏甯,一邊向外走一邊說:“有點事。手機關機了,開完會了?”
祁溫言打破砂鍋問到底:“什麼事?”
除非沈誠明要改遺囑,否則他實在想不出什麼能讓沈濯把一筆上億美金的投資扔到一邊。
沈濯輕手輕腳地關上門,輕咳一聲:“晏甯病了。”
祁溫言無語片刻:“……老闆你完了。”
“說什麼呢,”沈濯不樂意了,正色道,“公司離了我不能轉是嗎?多大點事,找王财去。”
王财是他那個合夥人,正宗的、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因為跟沈濯混久了,想取個中文名,沈濯讓祁溫言找紐約知名風水大師正經給他批了八字,最後取了這個名,據說招财。
沈濯當時罵祁溫言:“你讓人騙了吧?”
祁溫言說那不能,而且王總特滿意。
都叫上王總了。這個名字就這麼定下來了。
他又交代了幾句,中心思想是這種小事不必來煩我,華爾街那群人天天憋着一肚子壞水大驚小怪,别讓他們給忽悠了,有問題找王财,解決不了就破産,總之别來找他,他很忙。
然後就把電話挂了。
祁溫言那一刻很想罵髒話,忍了又忍,心想他老闆現在活脫脫就是周幽王轉世,他不應該姓沈,應該跟着周聿安姓。
回到病房,晏甯問他:“你有工作?”
“沒有。你睡一會吧,我陪着你。”
“好。”
病着的人總是很想睡覺,沈濯坐在床邊看紐約傳回來的會議記錄,沒一會兒就聽見床上傳來綿長的呼吸聲。
晏甯睡着的樣子很乖巧,烏黑的頭發襯着雪白的膚色,恬靜的像一幅水墨畫。
就是臉色太蒼白了,幾乎是一種不健康的白。
沈濯忍不住用食指蹭蹭她的臉頰,眼中流露出一種無形的溫柔:“真可憐……”
以前晏甯很少生病。她看起來弱不禁風,好像淋點雨吹點風就會病倒,實際上精力十分充沛,期末考試前熬大夜,拿咖啡當水喝,連熬三天,精神十足,考完還能和Julia跑去澳門看演唱會。
這幾年到底是幹了什麼,弄成這樣。
沈濯想起金鐘獎那晚有家媒體發長文,提到晏甯剛出道那年,楚浔很照顧她,一改往日刻薄作風,鞍前馬後,衣食住行處處周到。
可真會照顧人,照顧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