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連着下了兩天雨,姜栗在寝室沒出門。
夜晚雨聲吵鬧,台燈盈盈的光落下來。
她低着頭,白皙的手指握着畫筆,慢慢地給畫紙上的鳥兒填上顔色,無生命的線條也活了過來。
再擡起頭,又攢了不少未讀消息。
姜栗放下畫筆,手肘不小心磕到桌子邊緣,輕“嘶”一聲,前兩天摔倒,右手手肘青了一塊。
輕微的、存在感卻極強的疼痛讓她想起那個雨日。
模糊不清的雨幕中,他的模樣是朦胧的,過高的個子極引人注目,但最令人記憶深刻的是他的聲音。
幹淨純粹,沖破重重水霧,放聲大喊——
他說,他叫宋澹奚。
姜栗聽說過宋澹奚。
他的名字相當響亮。她們學校離洛京大學隻相隔了一條街,如姜栗這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都聽說過洛京大學的天之驕子,家世好,成績優越,而他的長相比前兩者更為亮眼。
但她最初,不是從别人口中認識他的。
手機屏幕上接連跳出信息。
姜栗點開,是小群裡的消息。
這個小群裡的人都是韓榧教授的學生,人數并不多。
她們野生動物與自然保護區管理專業大一的時候,每人都會分配到一個導師,她和同級另一個男生一直跟着韓榧教授一起學習。
群裡其餘人是她的師姐師兄們。
說話的是韓榧教授帶的研究生。
【聽學校裡其他老師說,韓老師病了在住院。你們還有人在洛京嗎?代表我們去看望一下老師。】
【我人在三江源,短時間回不去TVT】
【嗷,我已經在老家了。】
【我在北疆參加觀鳥訓練營。韓老師病得嚴重嗎?】
姜栗遲疑片刻,打字道:【我還在洛京。】
【?栗子你沒去北疆?】
【對啊栗子,你怎麼沒去,我還特地提醒了你時間。】
【難得的機會,帶隊老師都是大佬。】
【好可惜啊。】
姜栗盯着屏幕上一字一句,一陣眩暈感襲來。
她似乎變成了雨日裡的一塊玻璃,水汽将視野變得模糊,雨滴不斷滴下再分裂開,裂紋布滿整塊玻璃。
等她緩過來,群裡已經跳過了這個話題。
慶幸的是,沒人問她為什麼不去。
姜栗趴在桌上,翻閱着楊星今天發來的照片。
她們今天去了烏魯木齊白鳥湖,白頭硬尾鴨正靜靜飄在水面,姿态悠閑,随風而動。
她伸出指尖,摸了摸屏幕上鴨子藍色的嘴。
“你真可愛。”她小聲說,“晚安。”
-
翌日,天沒有放晴,洛京仍霧蒙蒙一片。
姜栗很早就醒了,昨晚夢境亂糟糟的,像舊式電影,畫面昏暗紛亂,她睡得并不安穩。
她撐着傘出門時,天光大亮。
韓榧教授在人民醫院住院部,離她們學校不遠。
姜栗去附近的果攤挑了個新鮮的果籃,便輕車熟路地轉悠去附近的花店。她對這一片的花店和寵物店都很熟悉。
時間尚早,花店人不多。
店主正打理着新到的繡球花,淡藍色的無盡夏飽滿鮮活,屬于夏日的清新感撲面而來。
“栗子來啦。”年輕的店主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吃早飯了嗎?”
姜栗彎唇一笑:“吃過了,來買束花。”
店主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人。她沒有結婚,獨自生活在洛京,白天打理花店,晚上偶爾和朋友們出去小聚,或者留在小小的出租房内度過單人夜晚,日子過得還算惬意。
店主見姜栗提了果籃,便猜測她要去看望病人或者長輩。
“包點洋蘭和馬蹄蓮?顔色素淨淡雅。”
姜栗深知這類花不會出錯,但她的視線忍不住落在角落裡的木架上,上面是一個小盆栽。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盆白雲高砂,毛絨絨的仙人掌球,尚未開花。
她常在午後去找韓榧教授。
韓榧教授的辦公室裡總有植物的芬芳。
牆上挂着植物标本,窗邊角落一片綠意盎然,有香茶菜、秋海棠、四季桂、葡萄風信子等。
風吹來,小枝丫們輕輕晃動。
唯有一個小盆栽不同。
那是一株有着白色絨毛的仙人掌球,被小心放置在她的辦公桌上,姜栗看過它開花的模樣。
今年的白雲高砂尚未開花。
她不合時宜地想,韓榧教授病了,誰替她打理那些盆栽?
姜栗:“我要那盆白雲高砂。”
韓榧教授住在單人病房,這一層樓道裡相對安靜。
姜栗在樓層門口停下,放下果籃和盆栽,喘了口氣,緩慢平複呼吸,拿出紙巾,耐心地将傘上的雨滴擦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