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搭電瓶車回家的事總算揭過。
夏瑾安站在浴室鏡子前看唇角的潰瘍,不注意它的時候,一點兒都不痛,現在盯着它,手一碰就覺得疼得厲害。
楊麗琴看她在鏡子前面站了許久,很是不滿:“整天站在鏡子前面看什麼,現在又不是打扮的時候。”
軍訓一天本就疲乏,聽見母親的話,夏瑾安擡手,“啪”一聲拍在控制面闆上。
關燈從廁所出來:“我在看這個潰瘍。”
“你看它幹什麼,看就看好了?”楊麗琴在包裡掏什麼:“去買點兒藥吃。”
眨眼,一張醫保卡遞到她面前:“我要備課,你自己去買,出小區往右走就有個國康藥房。”
夏瑾安接過:“我一會兒去。”
“現在就去,趁天還沒黑。”
夏瑾安:“等太陽小一點。”
“還怕曬黑了?”
夏瑾安解釋道:“現在想看會兒書,預習完了再把書包收拾一下,一會兒買藥回來,吃了就直接洗漱睡覺。”
楊麗琴特滿意這個回答,拍拍她肩膀:“好,你安排好時間,别等天黑了才去。媽媽去書房備課了。”
“嗯。”夏瑾安答着,往房間走。
關上房門,但沒鎖。
把幾本新書和課程表拿出來看明日課程,大部分的書都在學校,她隻帶了物理、英語和數學。
随便翻了幾頁,新書墨油味在鼻尖萦繞。
看了幾道數學題,她随手拿出一張演算紙,用不同公式算完答案,又去翻看物理書。
書還沒來得及寫名字。
從筆袋裡取出一隻中性筆,翻開第一頁,落筆書寫自己的名字。
黑字躍于白紙上,夏瑾安定睛看了眼,有些熟悉。
這個熟悉感裡又揉雜着奇怪的既視感,好像曾經在哪本物理書上見過,但字迹不像是她的。
那書上似乎有很多她的名字。
是海馬效應,又或者是記憶錯覺。
想着渾濁畫面,腦袋裡那種不真實的錯亂感又悄無聲息地鑽了出來。
夏瑾安撓撓頭發,把書本一合,決定不再看。
大概是之前備課的時候看了太多學生的名字導緻的。
夏瑾安把窗戶推開,透透氣。
窗外麻雀叽叽喳喳鬧個不停,偶爾還能聽見球場人群的歡呼聲,這和她高中三年的記憶一樣。
冬天院子裡相對安靜些,還有股炊煙味。
縣城管制不嚴格,有人會在房頂熏臘肉,味道萦繞整個老小區。到春節還有人放鞭炮,但這幾年也不行了,都集中到了指定區域燃放煙花。
夏瑾安探頭朝外望。
她的卧室位置,要把頭伸出去,朝右側努力看,才能看到籃球場的一角。那裡有個乒乓球台,現在有兩個比球台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在打球,十分鬧騰。
在家也沒心情看書,又怕一會兒楊麗琴備完課會和她一起出門,夏瑾安索性把課本、筆袋裝進書包,拿起醫保卡出門。
将近八點,散步的人陸陸續續出門,整條街挺熱鬧的。
夏瑾安無意識朝左側斜對面的小岔路看了眼,是那條開有清吧,遇見傅煜的路。
現在清吧剛開門不久,已經有年輕男女在朝那邊走。
學生時期夏瑾安從沒去過這些地方,當了教師,老師一起聚會才去過一次。
看了會兒,夏瑾安收了視線,朝右側走。
整個人狀态遊離,也沒留心路邊商店,走了幾步,才在一家理發店外駐足。
沈葉馨有這家店的會員卡,她媽媽幫她辦的,以前請夏瑾安來洗過一次頭。
裡面的托尼老師在忙碌,玻璃反印出夏瑾安的身型。
她擡手捋了下額角處不長的碎發,想是不是可以剪個空氣劉海,她從來沒試過,楊麗琴稱呼劉海為“門簾”,說遮住臉不好看。
那用卷發器卷劉海呢,楊麗琴指不定會說對方是卷簾大将。
想着,夏瑾安傻傻失笑。
“看人剪頭發很開心?”
旁邊蓦地有人出聲,夏瑾安心髒像被猛錘了一下,咚咚亂跳。
注意力從頭發上移開,玻璃窗上映出傅煜的身型。
和昨日一樣,高她一個頭的男生穿着黑色長袖T恤,唇角勾着笑,站在她左側,手裡拎着白色塑料袋,上面印着國康藥房四個綠色字。
夏瑾安聽見自己的心跳,慢半拍轉過身,擡眸望着他。
這一世,也太容易碰見他了吧。
傅煜微微揚下颚:“要去剪頭發?”
夏瑾安搖頭,也不知道怎得,語氣溫軟下來,說:“我媽不讓我剪劉海。”
女生聲音弱弱的,傅煜愣了下,覺得詫異又好笑:“剪個劉海都不允許?”
夏瑾安繃着唇點頭:“嗯。”
第一次同外人吐露心裡的委屈,還是楊麗琴明令禁止千萬不能接觸的“那種人”,她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腎上腺素飙升了,身體熱熱的。
她咬了下唇裡軟肉,擡眸望着傅煜的眼睛,深呼吸一秒,索性說:“而且,初中的時候她都不允許我穿牛仔褲和吊帶背心。”
傅煜仿佛聽了個天大奇聞,瞳孔赫然放大。
他上下看了夏瑾安一眼,頭發還是高高的馬尾,一件秋季薄款藍白插肩T恤攏着她清瘦的身體,身下是一條收腳的三條杠運動褲,黑色帆布鞋幹幹淨淨的。
他默默收回視線,問:“那現在呢?”
夏瑾安垂着眼皮,嗓音依舊弱弱:“牛仔褲倒是可以穿了,但沒給我買。”
女生又委屈巴巴的。傅煜轉移話題:“ 你現在是要去幹嘛?”
“買藥。”夏瑾安想起來正事:“我先走了。”
剛要走,傅煜卻一步上前,半攔着她的路:“陪你一起吧,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家。”
夏瑾安腳步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