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澈之出了福甯殿,用盡全身力氣才壓住了心中憤懑。他不明白,皇帝既千方百計娶了賀蘊珠,又為何随意把這種事告知他人?一句“清定”,一道賜婚,便足以羞辱警醒他了。為何還要扯上她的尊嚴、對她如此不愛重?!
盡管怒火攻心,可慕澈之隻能維持着端莊模樣、一步一步地離開皇城。
慕澈之離開不久,張允成便捧上了趙淮宴前些日子差人做的彩燈。“官家您看看如何?尚工局都是按您那圖紙做的。”
趙淮宴放下筆,接過燈來細細端詳。
這彩燈共有三層,内裡放燭芯,用顔色極淺的粉色宣紙圍繞包裹,仔細看時,還能發現那宣紙上竟有數張賀蘊珠的肖像。燭芯通過宣紙,向外透出淡淡粉紅,映在第二層的琉璃罩上。二、三層之間留有空隙,按下機關,便有用銀絲懸挂的鳳鳥花蝶模型緩緩繞琉璃旋轉。最後一層罩子則是細碎閃光的、由各色寶石米珠墜成的流蘇。
賀蘊珠喜歡鮮亮有趣的小物件,這個想來她不會讨厭。
趙淮宴嘴角上揚,“今晚去坤甯殿時帶上燈吧。”
“賜婚?”賀蘊珠猛然站起,懷裡的圓圓吓了一跳,抓賀蘊珠抓得更緊,華貴的織錦布料被扯出幾根絲線來:“怎麼突然給他賜婚了?他答應了嗎?”
從簡心尖一跳,從前的流言在腦中重新回響,她語氣小心:“娘娘,臣也不知慕禦史怎就突然得了賜婚。再說,官家賜婚,臣工又怎能拒絕呢?那豈不是抗旨不尊?”
“那官家呢?他現在人在哪兒?”賀蘊珠也不抱貓了,把圓圓遞到面無表情的靜思懷裡,“我要去見官家。”
靜好連忙上前攔住,嘴上替她周全:“娘娘,官家賜婚是慕家的福氣。如今慕禦史已經離宮,娘娘這時候去福甯殿,怕也沒法親口道賀了。”
賀蘊珠不是不明白靜好的意思,可她就是不想讓慕澈之娶親。一時之間,她對趙淮宴的怨恨死灰複燃,甚至更盛,從前想的“權宜”,此刻是一點都不想忍了。
“從簡,”賀蘊珠深吸一口氣,“勞煩你跑一趟福甯殿,問官家今夜可來,如今……也到晚膳的時辰了。”
從簡看她少有的隐忍隻覺心驚膽戰,“是,臣遵旨。”
從簡轉身離殿,誰知還未出門便碰上了滿面春風的趙淮宴,她驚訝過後連忙道:“官家,娘娘剛讓臣去請您,沒想到這樣巧,與您在這兒碰上了。”
“哦?皇後所為何事啊?”他笑意不減,快步向前,從簡大着膽子出聲:“官家,娘娘的衣裳被圓圓勾破了,心情不好,若娘娘語言沖撞,還望官家體諒體諒。”
趙淮宴腳步一頓,旋即恢複正常:“她不懂事,朕自然會多多包容。”
“珠珠?”他進了内殿,笑着找人,卻見賀蘊珠一臉冷淡,“怎麼還不高興了?衣裳被狸貓勾破了,再做一身新的就是。”
“是啊,衣裳沒了在做就是。可若人沒了,又該如何是好。”賀蘊珠看他一眼,開門見山:“官家為何要給慕禦史賜婚?”
趙淮宴見她這麼不加遮掩,眼色一冷,隻勉強維持笑意:“慕禦史是臣子,我給他賜婚,又有何不妥?”
“可慕禦史根本就不想成親!你為何要逼他?”賀蘊珠不假思索,對他怒目而視。趙淮宴嗤笑:“慕禦史想不想成親,珠珠如何知曉?”他不等賀蘊珠回答,冷眼吩咐殿中人:“其餘人都下去,無诏不得入内。”
賀蘊珠聽他語氣,火氣也成倍上湧,她冷冷一笑道:“心意相通,自然知曉。”
趙淮宴與她對視,心若冰凍,眼神也冷下來:“皇後慎言。”
賀蘊珠不屑一顧:“慎言?官家希望我如何慎言?我已經嫁給了你,你還逼他做什麼?”
賀蘊珠自然相信慕澈之對她的情誼,他定是拒絕了的。最後若是答應,那必是為趙淮宴所逼。
“你說朕做什麼?我搶了他的姻緣,總要補他一個新夫人吧?”趙淮宴心裡的火也蹭蹭冒,賀蘊珠這些話一出口,就是明晃晃打自己的臉——他本以為賀蘊珠經過這幾個月已經放下了過往、接納了自己,可如今看來,通通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隻是給慕澈之賜婚,她便氣成這模樣,可想而知在她心裡慕澈之有多重要,隻是想到旁人與那姓慕的相配,她就能不顧夫妻之情地質問自己!
趙淮宴越想越氣,幹脆雙手一把控住賀蘊珠肩膀,目不轉睛地低頭盯着她:“珠珠,你告訴朕,與朕成親這麼久,你對朕有沒有一絲情意?隻要有,哪怕隻有一點點,朕都會原諒你剛才的出言不遜。”
賀蘊珠明明是仰頭看他,可充滿不齒的眼神卻好似在俯視他,她答非所問:“怎麼,官家憋不住了?和我玩民間夫妻那一套玩了那麼久,如今也不裝了,開始用你的皇帝身份壓我了是不是?”
趙淮宴被戳中那點隐蔽的心事,不由得表情一滞,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珠珠,我本就是皇帝,何來壓不壓的說法?你是我的妻子,更是大雍的皇後,你既然享受了天下百姓的供養,那這一輩子便已經注定!我們好好的過日子不行嗎?你為什麼一定要那個慕澈之?!”
說到最後,趙淮宴甚至紅了眼眶,他被賀蘊珠眼中的神情刺痛自尊,手上力氣越來越重,指節深深壓上了賀蘊珠的肩膀。
“珠珠,我為你做的還不夠多嗎?為了你,我空置三年後位,為了你,我成為了大雍唯一一個隻守皇後一人的君王!我金尊玉貴地捧着你、百依百順地寵着你、事無巨細地養着你,你究竟還有有什麼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