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與衆臣議開辦女子學堂無果後,趙淮宴隻覺疲乏,回到福甯殿他似是感慨地出聲:“說起來,這位江夫人真是位奇女子。宮外,人人都說慕禦史和江夫人舉案齊眉;宮内,江夫人與皇後交好也是人盡皆知。”
“江夫人确實周全,也是位難得的聰明人。”張允成點頭道:“臣聽說,如今慕禦史的銀錢都在江夫人手上,平日裡同僚喊禦史喝酒,禦史都以手上沒錢拒了。就算有大人說他請客,禦史也說家裡人不讓喝酒,次次都是推拒。”
說到最後,張允成都把自己逗笑了,“更有一次,兩人共同赴宴,席間有一樣貌出衆的女使為禦史斟酒,江夫人隻是看了那女使一眼,禦史便緊張地打翻了酒杯,鬧出好大的笑話。”
趙淮宴聽得舒心,可又隐隐覺得不爽:“是麼?隻是如今皇後還未忘了他,他卻有嬌妻在懷,兩人郎情妾意,就好似從前沒有皇後一般。”他輕嗤,“怪不得生為男子,還真是薄情。”
“慕禦史愈薄情,便愈能體現官家的專一。”張允成不明白趙淮宴不爽的點,他隻覺得慕澈之越薄情越好,“宮中人多,口舌是非自然也多,若娘娘從中聽說一二宮外情形,想必可以早日醒悟。”
趙淮宴點頭,“不錯,這事你去辦、我放心。”不知想到什麼,他又頓了頓:“以江夫人的出身,想必不清楚從前的事,能有今日夫妻和睦不容易。更重要的是,皇後、太後也需要知心人陪着說話。”
張允成躬身:“臣明白。隻說慕禦史,不言江夫人。”
“允成,最明朕心。”趙淮宴笑起來,張允成的腰更低了:“是官家真心待臣,臣才有明了一二官家心意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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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坤甯殿中早已燒上了地龍,室内溫暖如春,淺紫鈞窯美人觚裡立着的臘梅芬芳清雅,剛好替代了常用的香料。
賀蘊珠正對鏡描眉,“靜好,今兒禦花園的事,是第幾次了?”一旁的藍衣宮人笑着為她插上鸾鳥穿花金包背玳瑁梳,“總的是第五次,今日是第二次。”
“官家,可真是幼稚。”賀蘊珠放下螺子黛,冷冷一笑,“晚上去請他一趟,那酒也再備一份。我瞧他嘴上答應得好,正事是一件不辦。”
“姑娘,您也不該這麼逼自己。”靜好放輕聲音,心疼道:“是藥三分毒,有病病受之,無病身受之。雖說靜思在裡面加了于身子有益的藥,可您也不該常常使用,傷着自己……”
“這才哪兒跟哪兒。”賀蘊珠認真比對着兩邊眉毛,“他敢拿我當阿貓阿狗,我便也拿他當個爽利的工具。這催情酒,不過是增加一二樂趣的東西。你這麼想,會不會為我高興一些?”
她嘴角帶着淺笑,可靜好隻覺得難過,勉強彎彎唇:“嗯,高興的。”
“這幾日我也想明白了。愛與欲,本就是可以分開的東西。”賀蘊珠靜靜看着自己,突然覺得鏡中人有些陌生,“早些分開,要比晚些分開好。省得我日夜難安,時常覺得愧疚。”
靜好張張嘴,最後點頭:“……您這麼想也是好的。”
“去請他吧。受人之事,忠人之托。”
“皇後今日請朕,想必是有事吧?”趙淮宴笑着用公筷為賀蘊珠夾了一塊黃金雞,“多吃些。”
賀蘊珠皺眉:“多謝官家。”她咽下味道淺淡的飯菜,随後看向靜好:“今日黃金雞的麻油太少了,下次多放些。”
靜好小聲道:“娘娘,今日官家與您共同用膳,小廚房要考慮到您兩人的口味,隻好中和一二。”
趙淮宴手指一頓:“朕愛喝粥,平日裡羹湯清淡些就好,至于菜品,便依着皇後的口味來。”
賀蘊珠冷冷看他一眼,隻是對方低眉喝粥,沒發覺她的眼神。待趙淮宴擡眸,賀蘊珠早已收回了目光:“多謝官家體恤。”
晚間沐浴之後,趙淮宴遣去了女官内人,自己親自為她梳發。
“這種小事,勞煩官家動手,我真是惶恐。”賀蘊珠為自己敷上“桃花面”,指尖微粉,聲音平靜。趙淮宴莞爾:“你我夫妻,這種事日日做都是尋常。”
賀蘊珠透過鏡子看他,聲音很輕:“是麼。官家今日高興,便為我梳發;若是哪天官家不高興了,是不是會給我一巴掌呢。”趙淮宴撫上她的的側臉,溫柔道:“珠珠美貌,我定會日日珍惜、永不會傷及一分。”
賀蘊珠垂下眼睑,染了绯紅蔻丹的手指壓住趙淮宴的手,“官家能這麼說,我很高興。”
“我會讓你一直高興。不過珠珠剛剛喝了什麼?我聞着那味道,和三日前的倒像。”趙淮宴反手把她的手指壓下。
“因為本就是一樣的酒。”賀蘊珠主動與他十指相扣,不費吹灰之力便把他的手從自己側臉上移開,“官家在意這個嗎?”她回身看他,唇角勾起。
趙淮宴被她久違的笑晃了眼,一時有些失神。不等對方回答,賀蘊珠便站起來,牽着他走向床榻,“官家不說話,是生氣了麼?臣妾害怕。”
這是她第一次自稱“臣妾”。
趙淮宴眸色一暗,終于反應過來:“朕從不在意。隻要珠珠高興,朕不會在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