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動作很快,高妙淑在入宮前便得了冊封旨意,而她入宮那日,正好碰上衆妃請安。賀蘊珠知道她身子撐不住,特地跟她說入宮不必穿命婦服、花冠霞帔也不必配上,隻随她舒服來。
“姐姐,你先在這兒坐坐,熱了便讓她們添冰,冷了便披上我備下的披風,點心茶水水果冰碗我也都讓人擺在這兒了……”
從簡驚訝地看着笑意盎然的賀蘊珠,第一次見她說這樣多的話。
身形孱弱的夫人笑意溫柔,拉住她的手輕聲細語道:“小小,不用這麼忙活,你去正殿吧,我就在這兒好好的。”
賀蘊珠笑着點頭,“嗯,那姐姐等我,約摸一刻鐘就回來了。”
她帶着從湘靜思等人離開,留下了從簡靜好。高妙淑抿了口茶水,忍不住朝靜好笑了:“還是金駿眉,小小有心了。”靜好笑道:“娘娘心裡一直記挂着您,您出嫁那日,她可哭得眼都睜不開。”
高妙淑輕歎:“小小重情,也好也壞。”說到這兒,她頓了頓:“你們去各自忙吧,我這兒還有自己的貼身女使。我知道宮裡事多,她如今又是皇後,你們每日幫襯着她,也是辛苦。”
“夫人哪裡的話,我們是娘娘的人,她好我們才能好。”靜好為她寬心,“官家心疼娘娘,路都為娘娘鋪平了,我們走着很順暢。”
高妙淑面容清麗,而這本該是一張充滿靈氣的美人面上,卻因眉間的愁容病氣減了三分毓秀。她低眉笑了,“如此便好。”
她低聲咳了咳,身旁的侍女連忙要來為她順氣,卻被高妙淑輕巧避開:“無礙。”
侍女眼神一黯:“……是。”
從簡心裡滿是疑惑,為什麼賀蘊珠叫“小小”?為什麼賀蘊珠對這個表姐又如此看重?
高妙淑大概是看出從簡的不解,她主動開口:“從簡姑娘,你有什麼問題嗎?可以問的。”
“臣一時走神,夫人恕罪。”從簡心裡一咯噔,連忙躬身道歉,高妙淑離她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聲音溫柔:“小小很信任你,我便也信任你。有話可以直說,我都會回答的。”
從簡掃了靜好一眼,靜好暗暗點頭示意無妨,她才小心開口:“臣隻是不明白……娘娘的小名,很是獨特。”
高妙淑笑了笑:“這個由來很早了。姨母生她時很艱難,幾經昏迷,幸而有良醫相助、才能母女平安。可她到底也因這個壞了身子,從此再不能生育。因這一輩子隻有一個女兒,所以姨母生怕蘊珠活不長久,特地聽了道士的話,給她取了乳名,喚作‘小小’。說是能壓一壓邪氣,去除災難。”
不知想到什麼,她眼底浮現難過:“蘊珠從小身強體健,所以旁人都不怎麼信道士的話,喊她小小的也隻有姨母一人。我和姨母的模樣相似,也是除蘊珠以外最喜歡姨母的小輩,所以便跟着姨母私下裡喚蘊珠小小……到後來,姨母離世,這世上便隻有一個我喊她小小了。”
從簡看她紅了眼眶,心下一驚,連忙遞上巾帕:“是臣不好,勾起夫人的傷心事了。”
“無妨。”高妙淑隻是淺笑,晶瑩淚水滑下面頰,“你也是關心她,這很好。”她忍不住把目光看向正殿的方向:“隻是,不知道後宮娘子好不好相處。”
“夫人放心,娘娘從來不吃虧的。”靜好也上前一步寬慰她,“至于後宮娘子,向來是和善的,甚少生事。”
靜好是根據以往經驗做答,可她卻不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今日的請安竟意外的不安生。
衆娘子入宮已兩個月,皇帝的寵愛也有了分流。
趙淮宴的欲向來分人,除了頭一個月故意給賀蘊珠添堵、把幾位娘子的宮室都去了一遍,第二個月基本除了坤甯殿隻去念蕊閣。
顧聽棠不明白,明明他是喜歡她的,入宮的第一月,甚至一連三日地來看自己,為什麼一進六月就都變了?
是賀蘊珠,還是念蕊閣那個出身卑賤的景壽郡君?她們兩個,是不是用不入流的手段留住了他?
她心裡兩個都懷疑,可她不敢如往常般跟賀蘊珠對上,隻好把怒火都發洩在了更弱者身上。
衆人全部落座,顧聽棠也開始發難:“景壽郡君怎麼又是最後一個到?可是自以為昨日伺候了官家,今日便可矯情晚來了?”
念蕊閣離坤甯殿最遠,輕碧又是不愛使喚别人的性子,是以每次來請安都是步行,難免會耽誤時間。她是宮中内人出身,最擅長的原是沉默,第一次被點到姓名,輕碧心下一緊,連忙起身垂首,怯聲道:“臣妾不敢。”
顧聽棠看她這樣就來氣,冷笑道:“那麼景壽郡君是對娘娘不敬麼?你不是刻意晚來,而是根本不在乎娘娘的臉面吧?不過是個宮婢出身,耍什麼主子威風?”
衆娘子心生疑惑,顧美人今日是怎麼了?平日裡也是容易相處的脾性,也算是坦率天真,為何今天如此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