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英沒聽出來他的不善語氣,“自然不是。不過是自己喜歡。”她還挺為自己的廚藝驕傲的,“家裡人他們都說我做得好,有時候三哥還點菜呢。”
當然,慕澈之不是自己吃,他隻是覺得江扶英做飯好吃,請她給賀蘊珠做。另外,慕澈之會額外送她想要的禮物作為報酬。
許墨琛無意識地冷笑一聲,他還讓你給他做飯?墨黑的眸子靜靜看向安靜做菜的姑娘,“夫人和慕禦史,倒是感情甚笃。”
江扶英眉頭微不可查地一挑,這種事……出門在外必須要裝得好一些才行。
在許墨琛視角裡,江扶英眼中劃過猶豫,整個人都頓了幾瞬,才重新斂眉,微笑應下:“大人明察秋毫,妾與夫君的感情确實不錯。”
男人忍不住深呼吸,撇過眼去,不再看她。
兩人配合還算默契,一個時辰不到,便做好了足夠他們和姑娘們的晚膳,葷素搭配,有湯有米。
直到自己坐到了江扶英身邊,許墨琛才意識到了心裡一直存在的、隐隐約約的不對勁。
江扶英已經婚嫁,可她為何從不避諱自己?一起打雪仗,一起做飯,一起用膳……她為何如此自然?她心裡又在想些什麼?
思及太多未知的可能性,一時之間,許墨琛的手腳都有些僵硬。
“許大人。”身邊女子突然喚了他一聲,許墨琛心裡慌亂,差點打翻了碗盞。江扶英眼神一凝,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擡擡眸,“怎麼了這是?”
“……無事。”許墨琛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江夫人原先想說什麼?”
“我想向您道一句抱歉。”江扶英笑了笑,許墨琛卻是愣了,“為何?”
“因為我發現,自己從前對大人有許多誤會。”江扶英笑着看向他,“畢竟第一次見面便不愉快,你對女子存在偏見,我實在對大人喜歡不起來。”
許墨琛抿唇,下意識想要解釋,“在下并非偏見,隻是世人眼光向來如此,夫人若想讓那些姑娘們走旁人未走過的路,注定艱難。我隻是覺得,實在沒必要。女子活一世,能求穩便是最好。”
江扶英也不打斷,安安靜靜聽完他的話才開口:“嗯,如今我明白的。你願意陪姑娘們玩,主動為我們提供了住所,也不嫌姑娘們鬧,我便知道你不是多麼迂腐的文人士大夫。我沒有忘記初見時的話,但我更相信行勝于言。”
她對許墨琛的“求穩”論不做評價,隻是輕聲說着自己的觀點,“我知道未來要走的路不算簡單,但我甘願一試。人生在世,我不想無意義的度過。女子的活法不止一種,起碼……我不會沉淪在貴婦人的夢裡。”
小孩子們仍在說笑,可江扶英的字字句句都清晰地進了他的雙耳。
“君子和而不同,每個人有不一樣的想法,但并不妨礙我們成為朋友,不對嗎?”江扶英點到為止,不再多說。她端起碗盞,作敬酒狀,笑意看上去很矜持,但又讓人覺得大氣爽朗:“今日以湯代酒,望許大人日後能替妾在官家面前多多美言,助妾一臂之力。自然,若以後大人有事,我也會盡力相助。”
語盡,她抿了口素湯。
許墨琛心頭莫名一顫,他低下眉眼,也端起素湯飲下。
是夜,他做了一個夢。
許墨琛夢到了一年前的自己。
“墨琛,朕想給慕禦史賜婚,你覺得哪家女子最合适?”一日,君臣二人一同用過午膳,皇帝突然提起了這事,眼神暗沉,“他一日不娶親,朕心裡……便一日不痛快。”
夢裡的許墨琛面色冷淡,“官家,京中适齡貴女不少,可大多都定下了婚約。剩餘未有婚約的,出身亦高貴。若給兩位大姓賜婚,臣恐慕家勢力過大,來日不好牽制。”
皇帝點頭,“朕也是這麼想的。墨琛,你心裡可有什麼合适人選?”
他對面男子想了想,“從前臣隻在貴女中為您擢選過皇後,若是配慕禦史,還請官家再給臣一段時日。”
“嗯。出身不必太高,但最好是官家女子,性子不需多溫柔,最好……通騎射。”
“是,臣明白。”
真實的許墨琛飄在虛空,默默看着他自己搜集适齡女孩名單,最後拿起羊毫筆,随意地在“七品副指揮江氏女”上一圈。
許墨琛呼吸一滞,下意識想要阻止,想要告訴他不要再選江扶英。可他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無聲注視。
素來好用的羊毫筆圈到一半時突然歪了歪,墨色斷在中途,夢中的許墨琛不解看過去,沒多想,再次沾了墨,重新圈下。
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