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淮宴算是圓圓的半個父親,自然不會把所有事都推到一隻小貓的身上,但大庭廣衆之下,他亦不好偏心的太過明顯,故隻是闆着臉。
“蘊珠,此事結果還未出來,如何處理……暫且不急。”
後妃皆平靜地坐在下首,彼此間隻用眼神交流,暗潮洶湧。
王宓手上仿佛還有溫熱潮濕的血液,她的呼吸急促,不自覺地扣住身邊王祯的手。力度有些大,一身青碧色霞帔的女子卻面色不改,隻溫柔地回握她。
楊善儀仔細又小心地觑着皇帝臉色,從中讀得幾分情緒後垂下眼簾。早已想好的話在心口滾過幾圈,她深吸一口氣,主動起身,輕聲道:“臣妾有一事,想要回禀官家、娘娘。”
趙淮宴把視線投過去,聲音沉沉:“楊才人但說無妨。”
“臣妾覺得景壽郡君身上的味道不對勁,聞着略有些刺鼻。臣妾的嗅覺自幼靈敏,若是碰到太過濃烈的香氣便會鼻尖微癢。方才臣妾就在郡君身邊,鼻子一直很難受。”
楊善儀不緊不慢,語調輕柔,“再者,臣妾平日裡也見過娘娘的狸貓,圓圓是最乖巧懂事不過的。人人都說狸貓敏感,如今它驟然發狂,會不會與這股味道有關呢?”
賀蘊珠聽到這兒終于擡眼,雖說她不明白楊才人為什麼為圓圓說話,但她還是松了口氣。
賀蘊珠牽住趙淮宴寬大的衣袖,抿着唇壓低聲音:“官家,楊才人說的在理,咱們看着圓圓長大,她是什麼性子,您很清楚,對不對?”
趙淮宴一言不發,隻默默反牽住她的手。
賀蘊珠脾氣壞不假,但她從不主動害人,而那隻貓又是出了名的溫順,唯一可能出問題的,就是有人想要一石二鳥。
既能傷皇後的元氣,又能害輕碧的孩子。
這個人會是誰?
思及此,他心底一沉,聲音冷下來:“……張允成,此事你來查。”
趙淮宴看向神色各異的後妃,神色晦暗不明:“如今天漸晚,你們都回去吧。”說罷,他側過身子微微用力,托着賀蘊珠的胳膊,将她從貴妃榻上扶起,“朕陪皇後回坤甯殿。”
賀蘊珠遲疑一瞬,耳邊再次響起輕碧難遮痛苦的呻.吟,讓她不禁心軟,難得的說了句好話:“景壽郡君生死未蔔,今夜官家陪着她就好。”
“朕又不是太醫,留着有什麼用。”趙淮宴沒什麼猶豫,隻是帶着她離開,扔下一句話,“無論結果如何,晉景壽郡君為四品才人。日後,後宮人不可妄議此事。”
直到回坤甯殿,賀蘊珠仍是雙唇發白,面色極差。趙淮宴看了便皺眉,輕輕用掌心碰了碰她的側臉:“冷嗎?”
賀蘊珠下意識側過臉躲開,嗓音緊繃:“不冷。”她越想越煩,忍不住掙開對方的手,口上指責:“景壽郡君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官家跟着我來幹什麼?”
“今日是你的十九歲生辰,”頓了良久,趙淮宴開口,“朕該陪着你,不是麼。”
“……那她呢?”賀蘊珠本想說“我從來不需要你陪”,但圓圓的性命還未完全保住,她不敢輕易惹趙淮宴不痛快。
“輕碧便是生下皇長子,至多也不過封為才人。如今提前給她這個位子,孩子就沒那麼重要了。”趙淮宴動作很輕地拉她坐下,柔聲道:“珠珠放心,圓圓是一定不會出事的。”
明明是安慰的話,可全部聽完,賀蘊珠卻莫名心底發涼。
孩子就沒那麼重要?
那可是一條人命,怎麼就“沒那麼重要”了?就算一個不成型的胎兒不重要,那輕碧這個活生生的人呢?她也不重要嗎?
坤甯殿太過安靜,空氣都在此時變得凝滞。
趙淮宴不覺有他,隻認為賀蘊珠是驟然被吓到才不說話,摸了摸她的臉以做安撫,就直接喚了宮人帶她去洗漱。
不知過了多久,再次躺進柔軟的床榻上,賀蘊珠才聽到自己艱澀的聲音:“官家,圓圓真的不會出事嗎?”
圓圓早就被找了回來,但皇帝沒下命令,它依舊安安生生地在坤甯殿呆着。宮人怕發狂的狸貓傷人,便把它關進了特制的籠子裡,輕易不讓人看、更不許人碰。
“朕何時诓騙過你?”趙淮宴隻着月白寝衣,垂着眸子給她掖好被角,順勢把人摟進懷裡,“先睡吧。”
賀蘊珠心裡惴惴不安,她沉默一陣兒,突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輕碧怎麼樣了?”
趙淮宴停了停,想到剛剛報來的消息,淡聲回答:“孩子沒保住,人還好好的,珠珠不必擔心。”
内殿的燈火熄了大半,賀蘊珠隻能看到他模糊不清的側臉,嘴角不揚不壓,下颌線條并不繃着,看上去輕松又自然,仿佛又失去一個孩子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