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江扶英入宮,接狸貓回慕家。賀蘊珠還沒來得及多和她說說話,便聽到寶慈殿傳來消息——董太妃病重了。
“……罷了。”原本的千言萬語被這個消息堵在心口,賀蘊珠怔愣幾秒,最後垂下目光,也放下了自己撫在狸貓雙頰上的手。她語氣平靜,與對面人告别:“宮裡事多,你先帶着圓圓回去吧。”
江扶英眼中複雜,溫聲回她:“蘊珠,别擔心,日後我會好好照顧圓圓的。”
“嗯,我不擔心。”賀蘊珠錯開目光,不多看喵喵叫的狸貓一眼。圓圓仍是不解,身子雖乖乖窩在江扶英懷中,晶瑩雙眼卻緊緊盯着眼前的常服美人,軟軟綿綿地喚她。
越聽這叫聲,賀蘊珠越覺難過。她主動轉過身子,雙唇緊抿:“…快要下雪了。你再不出宮,便來不及了。”
江扶英素來看不得“離别”,她心裡憋悶得緊,幹脆也轉過身去:“……你在宮裡,也多休息身體,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兒,就讓我進來陪你。”
雙眼已經氤氲了淚意,賀蘊珠語氣無波,努力讓瞳孔向上看,好不讓自己掉下眼淚:“哪有不高興的事,好端端的,不許小看我。”
江扶英悶悶:“誰敢小看你?”
“不小看,就快點走,”賀蘊珠難忍鼻尖的酸澀,強撐着說:“太妃病重,我是皇後,還有事要安排。”
“……嗯。”不知想到了什麼,江扶英心尖莫名一顫。她垂下眼簾,接過靜好捧來的小毛毯,把茫茫然然的圓圓包好,随後穩步離開正殿。
許久,賀蘊珠的聲音響起:“太妃的病怎麼回事?”
從簡凝眸回答:“自從去歲入冬,太妃就覺得身子發冷,整日很少出門。前些日子下雪,太妃一時貪看,支摘窗來的時間太長,不小心便凍着了。”
“太醫怎麼說?病氣會不會過人?”賀蘊珠又問。
如果是普通風寒,那便不需宮妃娘子侍疾,免得她們也染上;可若是人要撐不住,那後宮裡就沒人能閑着了。
百善孝為先,董太妃是皇帝養母,她們這些小輩必須要在太妃仙逝之前盡一份心意。
從簡遲疑着開口:“回娘娘:太醫說,也就這一個月的事了。”
到底是不吉利的話,她音量很小。
賀蘊珠聽了不禁蹙眉:“讓太醫好好看着,不要讓小娘娘這幾日太難過。最後一段日子,總要開心一些才好。”
她頓了頓,又開始安排侍疾事宜:“後宮娘子中,顧美人有孕,不去;碧才人小産,不去;宋才人、韶宣郡君養病,也不必去;王才人和韶宣郡君關系好,她的侍疾時間減半,這樣也有空閑去看看自己的朋友……”
從簡一一用心記下,最後卻覺得不太對勁——和從前相比,這侍疾的人數是不是太少了些?
她提出疑問,賀蘊珠卻不甚在意:“先這麼着吧。若是官家和姑母覺得不妥,再召幾位诰命夫人進宮就是。再說了,宮裡又不缺人伺候。”
“從簡,你派人去知會一聲各閣娘子,我先去寶慈殿。”末了簡單下達命令,賀蘊珠起身離開。
從簡習慣親力親為,再者多走動走動對自己身體也好,便不呆在坤甯殿,主動帶了一位宮人前往宋才人所居的荷月閣。
躺在厚厚被褥之中的宋知晗面色仍有些蒼白,嘴角銜着一抹淺淡溫和的笑意。靜靜聽完從簡的傳話,她輕聲細語:“多謝娘娘擡愛臣妾。…待臣妾病好,一定親自去坤甯殿拜見娘娘,以謝晉位與梅花之恩。”
“娘子客氣。”從簡柔聲道:“您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好好養病,不必想得太多。”
病人最怕多思,還是越簡單越好。
她目光微轉,轉而又想到一件事,突然有點不解:“不過娘子,今日怎地沒見枕月?臣記得,她是您的貼身宮人。”
宋知晗面色不改,依舊輕輕柔柔回她:“枕月最近不仔細,打碎了幾個花瓶物件。雖說她是我帶進宮的貼身人,可這也不好偏心包庇,便讓她這幾日做些粗活,就當做是磨磨性子。”
“原來如此。”從簡淺笑,“有罪當罰,有功當賞,娘子說的很是。臣還有事,先行告退了。”
“從簡姑娘慢走。”床上的病美人掩唇咳了咳,斂下眼中的所有情緒。
從簡離開好一陣兒,宋知晗就着内人的手飲了口熱茶,不覺皺眉:“這茶沏得不好……”
内人聽她這話不免驚慌,可下一秒又聽宋知晗似是無奈道:“罷了,是我嘴刁,怪不得你。這種事,還是讓枕月來吧。”
被猛然提起的心髒又被輕輕放下,她無聲咽了口口水:“是奴不好。奴這就把枕月姐姐找來。”
宋知晗閉上眼,直到枕月人來了,都一言不發。
“娘子,可是從簡姐姐發現了什麼?”枕月坐在她床下小凳上,聲音極小。
宋知晗輕輕點頭:“她問了你為何不在。不過,問題不大,尚功局那兒都有記錄。”她睜開眼,瞥向枕月藏在袖口中的手背,眼中隐隐有些擔憂,“你的傷,大概何時才能好?”
枕月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被貓抓出的血痕鮮明,但是已然結痂。她低聲笑道:“熬過這個年便好了,加上您賜的丹參羊脂膏,連疤都不會留。娘子不必擔心。”
說到下一句時她短暫地稍停,把聲音壓的更低:“那些藍衣裳,也都悄悄燒掉了。”
“苦了你了。”宋知晗自然是信她的細心。她慢慢搭上她的手背,籠進手心,“……可是這種事,我也隻敢讓你做。枕月,你會不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