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做事都是有原因的,”枕月嘴角上揚,擡起雙眼看她:“我相信您,也心甘情願。”
宋知晗莞爾,摸了摸她比平日瘦削不少的側臉:“嗯。日後,我們一定會好起來。”
到那時,誰也不必再受委屈。
最近事多,從簡根本沒把宋知晗的說辭當真——如今什麼都要多留點心思。回到坤甯殿沒多久,她便打發小宮人去六局二十四司找荷月閣的相關記冊。
她仔細看過每一欄物件名稱,在腦海中一一對過記憶中的花瓶擺件後,才算放心。
看來真是如此。
是她多心了。
寶慈殿向來溫暖如春,地龍燒的很足。待的時間長了,賀蘊珠額角都冒出了細汗。見床上的人沒醒,她想了想,幹脆去偏殿換了身輕薄的衣裳。
“蘊珠也來了?咳咳咳…讓小娘娘再看看你…”董太妃從夢中掙紮醒來,模糊視線中隐約浮現熟悉的面孔,她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去觸碰來人。
賀蘊珠順勢坐下,白皙有力的十指扣上枯槁幹燥的手背:“小娘娘,我在呢。”
“蘊珠……”碰到了人,董太妃卻又不說什麼話了,隻是一聲一聲地喊她名字。
賀蘊珠被喚得心口發慌,隻能默默用上力氣握她:“蘊珠在的。小娘娘,您想說什麼?”
“……你和五哥兒,怎麼會變成這樣呢?”良久,董太妃才緩緩開口,眼神有些空曠,似乎是在回憶從前:“小娘娘記得,你們小時候特别好……你們會手牽手去放風筝,還會坐一塊兒蕩秋千,他會為了你去編花環,你也會給他繡荷包……”
賀蘊珠聽得皺眉,但轉瞬又松開,隻是靜靜地聽她絮絮叨叨。
小娘娘的記憶是對的,但人不對。
放風筝的,蕩秋千的,編花環的,繡荷包的,都是賀蘊珠與慕澈之。
但她就快死了,自己沒必要讓老人家傷心。
董太妃之所以記得這些,是因為在多數時候,她都跟在趙淮宴身邊,看他滿眼豔羨地看他們。
“怎麼五哥兒不過去和他們一起玩呢?”青衣女子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溫柔地蹲下與男童平視。
男童低下眼睛,“……蘊珠好像隻喜歡和慕澈之一起玩。”
那時還是董昭媛的女人面露不忍:“不是的。蘊珠和澈之玩,隻是因為她習慣了。如果五哥兒也常常跟着蘊珠玩,她也會喜歡你的。”
男童眼睛一亮:“真的嗎?”
董昭媛笑着點頭:“真的,你們都是小孩子呀。”她拍拍他的肩膀,“五哥兒去試試,好不好?”
在旁的事上,她沒辦法給這個孩子太多,可若隻是找個玩伴,她還是能夠看着的。
賀蘊珠是董昭媛見過最獨特的姑娘。她好像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婉約含蓄,什麼真心話都敢直接說出來,喜歡一個人、讨厭一個人,都是這麼色彩鮮明。
其實那時的賀蘊珠并不讨厭趙淮宴,可她确實也不喜歡趙淮宴。而這時的董太妃神智不清,記憶都被說不清的心思篡改了。
在她心裡,賀蘊珠和趙淮宴就是走到分道揚镳的青梅竹馬,這讓她遺憾又難過。
等她全部說完,賀蘊珠動作輕柔地給她擦去額間的汗珠:“小娘娘,您渴不渴?蘊珠給您倒水來,好不好?”
“小娘娘不渴,”董太妃搖頭,聲音有些顫抖。因想到了從前艱難的種種,她眼眶濕潤,“蘊珠,以後莫要再和五哥兒鬧别扭了,好嗎?他一路走來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我明白的,小娘娘,官家确實不易。”賀蘊珠應和她,是難得的善解人意,溫婉順從,“蘊珠都知道。”
可是這關她什麼事?
又不是她要趙淮宴去争皇位的。
對于趙淮宴那什麼“為愛争位”的說法和控訴,賀蘊珠心裡隻有可笑——若真是為了她才做皇帝,那趙淮宴就該在天下太平時把這皇位給她。
不然,算什麼愛?
拿着她的名頭奪自己的權利,當了賤人還立牌坊。
除了惡心,賀蘊珠沒有第二句話想說。
想讓她為他感動?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