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斷斷續續地下起了小雨。
春雨如織,細細密密地落在人身上,微涼不冷。
雨道人行色如常,倒是花葉被洗去一身塵霧,添色滿城春。
心裡裝着事,加之雨夜,燕奚做了個夢,一早醒得很早。
窗外天色微明,晨霧蒙蒙,燕奚披衣而起,望着如絲細雨,心裡竟也怅惘了起來。
有些,想家。
看到歡喜的景色第一個想到的人無法分享,内心的真實想法無法述之于口,遇到問題無人求助,許多規則不能适應,艱難地在異世裡,開拓出屬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可燕奚也知道,她不能停留在這樣的情緒裡,不能自棄又無法自拔。
任務還未真正開始,一切事情都未走上正軌,她如何能如此頹廢。這樣的艱難,是每一個專員必須經曆的,是她們的職責所在,她又憂愁什麼呢。
隻有認真、迅速地完成任務,她才能回家。
她穿好衣服,便找進燕聽雪的閨房。彼時,她亦起身,着芳菲穿戴。
她再次對女主欽佩不已:這便是古代女學霸的自律嗎?
鬓發梳于腦後,燕奚進來蹲在燕聽雪身邊瞧她,“芳菲姐姐這樣好的手藝,今早也為我梳一個頭罷。”
燕聽雪從銅鏡裡望見她有些訝然,卻是笑道,“你坐過來,一會兒便讓芳菲也給你挽一個。”
燕奚從銅鏡裡瞧着芳菲的臉。這一次,她的臉上沒有任何不情願的痕迹。
她心裡暗道:果然讓一個對自己改觀,便是找出她最陳長的喜歡。
原著裡寫,燕奚臨死前,芳菲曾來對她進行淩虐。她讀到此并未在意,想着應是為自己小姐受的傷害報仇罷了。如今對上燕期死亡的時間線,她瞬間通徹。
昨日她說罷,空氣果然靜滞了幾秒。
随後,她便恍若無意笑道:“我說笑的。”
“方才是不小心看到姐姐和哥哥二人之間的交接,忽然覺得哥哥姐姐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一時忘情便說了出來,還望芳菲姐姐和守安哥哥勿怪,阿姐也不要責備我的胡言亂語。”
她朝燕聽雪眨了眨眼,燕聽雪便懂得了她話中有話,忙笑道:“小奚兒這是閑出病來,又開始滿口胡言了。芳菲快帶着把小奚兒帶到她的床榻前,給她找本書讓她忙起來。”
她不知燕聽雪跟燕期又在院子裡說了些什麼,隻知道在她在聽雪院被安頓好之後,她随芳菲後腳跑了出來,悄悄蹲在女主閨房的後窗處,聽見裡面的悄言細語。
她聽見女主問,“芳菲,你何時喜歡守安的,為何這事你不告知與我?”
芳菲答:“五年前,燕期庭中舞劍,奴便愛慕了。隻是奴婢知道與燕期公子之間并不可能,便從未述之于口。”
燕聽雪笑道:“我看燕期并非對你無意,倒是有機會的。你别這般看輕自己,有我在,定能長久。”
芳菲似是感激而泣,“奴婢多謝小姐。”
在長年累月無望的守候中,芳菲從不奢望一絲驚喜,但紮根的愛意,卻會一年比之一年瘋長,早已無法拔除。隻要有人此時為她布施露澤,哪怕短暫如朝露,她也會感激涕零。
燕奚賜給她一個得見天光的機會,又如何不感謝她呢。
今日她的反應,全在燕奚預料之中。
芳菲為她挽發很用心,似要把她畢生所學都用進去,唯恐燕奚見之不愛,像是無言的道謝。
挽罷,燕奚望着銅鏡中的自己,當即誇道:“芳菲姐姐果真心靈手巧,人慧貌美。”
芳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奴婢不敢當。”
聞言她兀地垂下眼,“芳菲姐姐不當得,還有誰能當得,難道說我那婢子芳芷嗎?”
她又擡眼望向燕聽雪,有些傷懷,“姐姐我有時真羨慕你,才名兩全,身側還有芳菲姐姐這樣好的人。不像我臭名在外,孤身飄零,貼心的婢子還表裡不一。”
燕聽雪立刻露出一臉心疼的神色,将她擁至自己懷中,寬慰似的拍着她的肩,“小奚兒不難過。以後的小奚兒會比之前的好千百倍,旁人看你的目光自然會變。今日處置了這婢子,小奚兒身邊還有祁蘭,小奚兒身側也不全是這般心思歹毒之人。”
見場景情緒達到,燕奚狠狠掐了一下大腿内側的細肉,努力擠出兩滴眼淚來,“阿姐,畢竟芳芷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親眼見她被處置,我還是于心不忍,不如便讓我留在這裡,最後知道她的下場。”
燕聽雪換位思考,感同身受了一下,覺得燕奚說的在理,不忍地瞧了她一眼,忙想了一個轉移視線的說法,“早膳你想吃什麼?”
就等這句呢。
燕奚眨巴了眨巴眼睛,重展笑顔,“想吃姐姐做的綠豆糕。以前就聽說姐姐綠豆糕做的最好吃了,我還從未嘗過,今天極想嘗。”
她吹捧着燕聽雪:“姐姐給我做了,我吃了會開心一整天的。”
燕聽雪的目的在于安撫她的情緒,當即點頭,“好,我這就去做。早上隻吃糕點不行,你要再喝些清粥。”
燕奚重重地點了點頭,“隻要姐姐給我做綠豆糕吃,我什麼都聽姐姐的。”
燕聽雪帶着芳菲下去準備,放心地将燕奚置于她房間裡。
燕奚不由再一次啧歎:女主真是光明正大,肚裡容人呐。
她朝門口揮了揮手,示意祁蘭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