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铛自是好卸的。
但韓蕲并沒有拿。
姚清筠整個人已經上來了,燕奚有些急,一邊拽着韓蕲,一邊用手指着那顆鈴铛,示意他快些取下來。
韓蕲不為所動,眸色卻是比剛見燕奚時亮了許多。
他伸手摟過燕奚,朝靠着的樹幹發力,帶着整棵樹震動,衆鈴歡快地響起,梧桐葉一股腦傾落下來,砸在姚清筠臉上,加之他剛站上分叉,重心不穩,從上直挺挺跌落下去。
不過還好,他離地不遠,且屁股着地,并沒有摔得太慘重。
四下無人,僧人香客皆眠,他不敢驚擾了人,加之他本來做的便是虧心事,縱然摔了下去,也不敢痛叫出聲,隻能将所有苦痛都緊咬于嘴中。
他落到地面,便樹靜風止鈴铛回響,再無梧桐葉掉落,姚清筠以為是靈樹降下懲罰,忍着疼痛,鄭重虔誠朝它跪拜三次,這才捂着痛腚離去。
燕奚以為這就完了。
她放松地将手中紅祝往回收,下一刻韓蕲卻握住了她的手腕。
“為何?”他問道。
“什麼為什麼?”燕奚迷惑。
“給我。”韓蕲道。
聽這字眼燕奚可就不爽了,她道:“雖然我就随便一寫,但這也是我的東西,不能給你看。我還沒挂樹上,看了就不靈了。”
聽見這話,韓蕲扯了扯嘴皮。
自己不信這套說辭,又拿這套說辭來搪塞他。
“看了就不靈?”韓蕲淡聲道,“那你今晚來此,是做什麼?”
這話問得燕奚一噎。
但她記得以前看過的攻略都是反将一軍,于是燕奚不答,而是反問回去,“那你又是做什麼?别跟我說你來看風景呢。這麼多又高又好爬的樹你不爬,偏偏爬這障礙最多,也看不見月亮的樹。”
韓蕲終于罕見地沉默了一回,他如玉瑰麗的臉此刻有了些動容。
他似乎不想與燕奚争辯這個話題,正待他想到什麼想要開口問,燕奚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動靜,身子前傾,先一步捂住他的嘴,接着往下張望。
這一次,是顧寒霜。
燕奚大呼救命,女主不愧是女主,今晚一個兩個都跟密探似的,就為了看看女主那紅祝上寫了些什麼東西。
他沒走近時便看出了這邊的奇怪。
他伸出手,感受夜裡的風。
雖有,但不大。
這樣微弱的風,怎麼能夠吹落如此數目龐大的落葉。
顧寒霜顯然是不信的。
那隻有一種可能,在他之前有人來,并且此處應該打鬥過。
是誰呢。
程澈和燕期會武,姚清筠不通,韓蕲身子羸弱多年。
今夜造訪此地的,基本都隻為一個目标。
他腦中靈光一閃,唇邊揚起淺笑。
他忘了,還有孫策泱。
孫策泱跟燕家二姑娘,一向交好。
顧寒霜止在原地,目光遊移在靈樹間。這鎮定悠緩的模樣讓燕奚心裡打鼓,下意識去依靠身旁的人,之後她才想起來,身旁的人要比她更擔心暴露才對。
但是身邊人體态放松,如方才那般斜靠着樹幹,根本無半分擔憂之姿。
燕奚有些好奇,他到底是有什麼樣的底氣敢這樣做。
果不其然,顧寒霜好像是将目光定睛到一個地方,神色突然一松,喚道:“将遺。”
尊貴的敬王殿下,是不屑于親自爬上樹去取那紅祝的。
他音落,突然有一人從暗中閃出,落到他眼前。
燕奚看清了,是從拱門那邊的樹上閃出來的。
她靠近韓蕲,朝他附耳低聲道:“你說他是不是早看見我們了?”
韓蕲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接着看下去。
他左右梭巡一番,壓着聲音道:“将燕聽雪的紅祝取下來。”
還未及那名名為将遺的暗衛行動,顧寒霜又陡然說了一聲“慢”,他仔細辨認了一番,讓他又回了原位置。
不消片刻,有莺莺燕燕的聲音傳了過來,聲音雖低,但也足夠辨認是三位姑娘。
燕奚也伸着脖子張望過去,果然是女主帶着婢女過來了。
她就說嘛,有男主在的地方肯定就會有女主。
是女主先出聲了。
她看到顧寒霜一人在這裡很是訝然,目光旋即轉到地上那一片梧桐落葉,神色稍定,依着禮教先問了好,“這麼晚了,敬王殿下如何在此?”
他頓時笑得和煦如春:“母妃說她念佛的日子未完,不與本王相見。本王在院中等了許久,如今因着母妃要就寝,便将本王趕了出來。本王想現下也睡不着,閑來無事随處轉轉,就走到了這裡。燕小姐你也是睡不着随處轉轉嗎?”
他一口一個本王,刻畫盡了他與燕聽雪之間的身份之别,聽得燕奚一陣惡寒,甚至假意幹嘔表達自己的惡心。
一旁的韓蕲瞧見,嘴角靜靜彎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底下的燕聽雪倒很是接受良好,她的臉上挂着終日裡常見的那恬淡得當的笑,道:“非也。夜裡去尋小妹,她并未在卧,我等有些擔憂,這才一齊出來尋她,不成想遇到了殿下。”
顧寒霜聽得一臉了然,明顯已經跟自己方才的暗思對上了,不由得,他故作随意般,刻意地提道:“日頭昏黃時,本王便見孫小将軍同令妹處得很愉快,說不定,今夜他們二人也在一處。”
聽到這話,燕奚瞧了瞧自己,又下意識轉頭看向韓蕲,發覺他正用很有深意的眼神瞧着她,想說的話一下子便咽到了肚子裡。
她立即悄聲解釋:“你也看見了,今夜我一個人過來的。”
韓蕲不答,放在燕奚裙前腿上的手指頭卻是微微彎起。
燕奚見他不理她,洩氣轉頭看向燕聽雪,隻見她仍維持着禮貌的笑,不過說話的語氣卻不那麼客氣了:“請殿下慎言。小妹早有婚約在身,且二人感情極為要好,這些話傳出去極其影響小妹名譽,希望殿下日後勿要這般胡亂猜測了。”
“極為要好”?
這四個字連燕奚本人都一點也不敢提。
燕奚下意識瞪大眼睛,默默在心裡算韓蕲處她的好感度,而後輕輕扯了嘴角。
這一系列動作都落在一直望着她的韓蕲眼中。
他也随之輕嗤了一聲,沒有多餘言語。
不過底下的顧寒霜明顯感受到了燕聽雪的不高興,努力挽回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忙道:“本王确實胡亂猜測了,下次本王注意。再往前便是僧人的住所,令妹應該不會去那處,不如我們一同去别處找找?”
他這般提議,燕聽雪也笑着接下了。不消片刻,兩人并肩而行,而二位婢女退居其後,悄聲細語間終于走遠。
燕奚總算能大呼大吐一口氣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嘛。
雖然她既算螳螂,也算黃雀。
“韓蕲。”她旋即眼巴巴朝韓蕲望過去,輕喚着他的名字,“你知道我今晚想做什麼,幫幫我呗。”
韓蕲輕飄飄瞥了她一眼,“交換?”
燕奚想了想,弱弱比了個耶,“今夜陪你睡一晚?”
顯然這個交易沒有讓韓蕲滿意,他不為所動。
燕奚又伸出右手一同比了個耶,“兩晚?”
韓蕲靠回樹幹,閉目假寐,似乎想等到燕奚說出他滿意的答案為止。
燕奚洩了氣,“要不然,我再親你一下?”
韓蕲沒有睜眼。
“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