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衆人被繩子反綁着手,串成一串,被一群錦衣衛押着,送往北鎮撫司。
秦淩羽身為輔國大将軍唯一的女兒,自然而然地坐了這串螞蚱的頭把交椅,緊随沈鶴馬後,拖着繡鞋,亦步亦趨地走着。
身後時不時傳來秦府家将的叫罵聲:“沈狗,你豬油脂蒙了心,竟敢綁我們大小姐!我們這群粗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将軍若得知你怎麼對小姐,來日必定用你祭旗!”
她緊張地看了眼安坐馬上、八風不動的沈鶴,生怕他一個不高興,用那把吹毛可斷的刀将自己就地正法。
隻聽男子道:“哦?要用我祭旗?”
“你們将軍被控謀逆,如今被判了秋後問斬,哪裡還有來日?”
秦淩羽被他一席話驚得頭皮發麻,在這炎炎盛夏中如墜冰窟,寒毛直豎。
不是,這人三十七度的嘴裡怎麼能吐出這麼冰冷的話?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身後一行人皆不言語了,沉默地來到北鎮撫司的大牢中。
沈鶴負手而立,冷漠地看着手下錦衣衛将人分别鎖進不同的牢房中。輪到秦淩羽時,他按住了她的肩膀,對一年輕錦衣衛道:“慢着。聖人有令,秦大小姐身為秦澈親女,今夜就要提審,不必關她了,直接送到刑房去。”
采薇被關在離他們不遠處的一間牢房内,苦苦哀求道:“秦家世代鎮守東南,何曾對聖人生有二心?小姐自幼長在京中,連軍營都不曾去過,與将軍聚少離多。”侍女咬牙道,“就算将軍謀逆,她如何得知?”
沈鶴哂笑道:“姑娘是說,你家小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就該放過她?若這麼說,東南海防圖失竊,海将通敵,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又該如何?企求倭寇放下屠刀嗎?”
男子眸光一沉,“瞿青,把人帶下去!”
***
去刑房的路上,秦淩羽腦海中不斷閃過她曾看過的電視劇片段——血呼淋啦的人——不,不應該能稱作人——血呼淋啦的骨頭架子上還有幾片肉附骨而生,在刑架上苟延殘喘。
途經其他刑房時,她聽見裡面傳出囚犯的慘叫,面色倏地白了。然而沈鶴風輕雲淡道:“不過卸去他兩手,便如此鬼哭狼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什麼叫“不過卸去兩手”?人還有幾隻手可以供他卸的?
此時此刻,秦淩羽分外思念現代文明社會。她想起鑽狗洞前,采薇曾對她說沈鶴心狠手辣,如今淪為他的階下囚,還不知對方會怎樣對待自己。
說好女主遭逢大禍,必有金手指和系統相助的呢?
金手指呢?系統呢?再不出現,她這條鹹魚都要被沈鶴這個活閻羅片成魚生了!
沈鶴在一間刑房前停下腳步,兩個錦衣衛替他拉開房門。空氣中若隐若現的血腥味和陰冷潮濕的黴腥味無一不在提醒秦淩羽:這裡死過人。
瞿青雖反扭着她的胳膊,所使力道并不大。刑室中央,森森然豎立着一副木架,牆上僅有的幾盞油燈忽明忽暗,氛圍詭秘。
“綁她上去。”男子一撩衣袍,在長案後端正坐下。錦衣衛們将門關上,徹底隔絕了外界一切聲音。
瞿青得令,将秦淩羽架了上去,拿出一截鐵鍊,捆住了她手腳。
“你綁得太松了,需要我給你示範一遍嗎?”
瞿青苦笑道:“大人,在我們北鎮撫司,她一閨閣女子,又不是江湖奇人異士,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
沈鶴道:“那你換她下來,我親自綁你。”
瞿青嘴裡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背對着沈鶴,對她輕聲道:“姑娘,我也是聽令行事。你若是受不住過去了,可千萬别怨我,怨他。”
秦淩羽:……
鐵鍊的力道果真收緊了不少。冰冷刺骨之感傳遍她四肢百骸,令人天旋地轉。
她努力昂起腦袋,死死地盯着沈鶴。
這厮非但沒着急審她,反而先悠哉遊哉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在開始之前,你可有什麼要交代的?”
她才穿越過來半天,一問搖頭三不知,交代他個大頭鬼!
但秦淩羽轉念一想:若自己說什麼都不知道,沈鶴這厮必然不信;若自己為保命亂說一氣,連累秦府上下,那和電視劇裡的漢/奸有什麼區别?
對面牆上挂着一排五花八門的刑具——長的短的,軟的硬的,尖的鈍的,帶刺的不帶刺的……
她一身細皮嫩肉,随便來一個就能去了半條命。
一番天人交戰後,秦淩羽決定先探探沈鶴口風,看看她娘究竟怎麼個謀逆法。
一點悲壯之火自她胸中熊熊燃起——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
“那個,鎮撫使大人,民女鬥膽問一句:為什麼說我娘謀逆?”
“秦小姐,”沈鶴放下茶盞,身子略略前傾,眼瞳清明無比,“你是真不知情,還是在與我作戲?”
“将死之人,告訴你也無妨。”
“梁國能在海上所向披靡,一是有精兵強将,二是有戰船火炮,三,”沈鶴自案上拿起一幅卷軸,一提一抖間,萬裡河山直鋪至她腳下,“便是有海防圖。”
“海防圖由海将掌管,乃是朝廷機密,嚴禁外洩。秦将軍乘船北上時,聖人便得了海防圖被偷換外洩的消息,因不信将軍會通敵叛國,秘而不宣。直至截獲蓋有将軍私印的信件,才确信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