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點幽綠色的火星,在地面上跳動着,直到沒入一片黑暗。
秦淩羽覺得整個人像在冰涼的河水中浸了一遭,從腳底往上都透着寒氣,抓着燈的手一個不穩,險些被燎到。
待回過神來,趕緊向樓下跑。走廊不算長,可她在前跑,總覺得有人在後邊追。
邊跑邊狠下心來拍了自己一巴掌:世上沒有鬼,鬼都是吓唬人的。
到了一樓房門前,鬼使神差地敲了三下門上銅環。
門開後,來人道:“夜半三更,你不安分待在房中,又做什麼?”
她見到活人,那股寒氣好容易散了些,道:“二樓有磷火,就在吳氏房門附近。”
朝内看去,床榻上方帶鈎還沒有放下,沈鶴應當也還未歇下。
聽她解釋完事情原委後,沈鶴入内吹熄了燈,解下帶鈎,僞裝成房内有人的樣子。
輕輕掩上門後,沈鶴道:“你的燈,吹熄它。”
秦淩羽不解道:“二樓那麼黑,沒了燈,怎麼看路?”
【宿主,磷火叫鬼火,有一種說法是:人在前頭走,魂在後邊追。身在暗處者,可以看清明亮處;反之,則不然。】
聞此,冷汗一下又出來了。
【你是說,剛剛我在樓上時,前面走的不是鬼,而是人?】
到了吳氏房門前,借着一點微弱的月光,沈鶴俯下身,用食指和中指在地上一抹,而後聞了聞,得出結論道:“确實是磷。不過,常人平日見不到這種東西,你是從何得知?”
“京郊山中有些野墳,從前去寺中參拜時曾經見過。再說世上本無鬼神,能做到這樣的,隻可能是人。”秦淩羽也抹了下地,剛放在鼻下,就聞到一股近似大蒜的臭味。
沈鶴道:“人已經不在了。走廊盡頭還有一處樓梯,在他看見你後不久,就跑了。”
秦淩羽覺得腰間一緊一松,再看時,香囊被他解了,還将裡邊的藥材都倒進一個花盆中,最後将殘存的磷粉裝了進去。
“這幾日晚上,你不必出門了。若有什麼事,便讓瞿青與你同住。”
***
月暈而風,礎潤而雨【1】。第二天,河上起了很大的風雨,浪比往日來得更急。
船行至群山間一個偏僻碼頭時,下了錨,決定先避風雨。
天色陰沉得仿佛洗筆的墨池,甲闆上點起來十幾盞白色的燈籠,預示主人家新喪。
镖師中那個叫易老三的,下了甲闆後,走到一扇破舊的門前,看見那兒放着一碗一口未動的白面。
他摩挲了下胡茬,叩門道:“若蘭丫頭,怎麼不吃飯呢?”
半晌後,一個細弱的嗓音道:“易叔,我不餓。”
易老三歎了口氣:“不行,飯得吃啊。易叔知道你有冤屈,可不吃飯,這是連命都不要了啊!”
杜若蘭撐着一口氣,回應道:“易叔,我沒事的。”
易老三見拗不過她,在懷中摸了摸,掏出半截白蠟燭,點着後從門上一個洞塞了進去,“丫頭,我走了。不管怎樣,得先活着。”
腳步聲遠後,杜若蘭拿着蠟燭,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地上,擁着這唯一的光亮,躺了下去。
幽暗的環境,容易使人忘卻時間。不知何時,醫女從睡夢中驚醒。
門那邊,傳來一線淡淡的香味。
在幽閉空間中久處,會令其他感官格外敏感。杜若蘭習醫已有十年,對各種藥材了若指掌,很快就知道這股熟悉的異香是什麼,警惕道:“你是誰?”
……
一道黑影掠過二樓樓梯轉角處,停在一間房外半人高的櫃子後。
确認四下無人,黑影又朝前挪了幾步,緩緩抓起門上挂着的鎖。
忽然,身後那間房一亮,不過幾秒,驚雷炸響。
黑影忙丢了鎖,不知從懷裡掏出個什麼物件,兜頭就往另一道黑影上砸去。
“反應太慢,若今日碰上的是真兇,你早就死了。”另一道黑影抵住她的手腕,使巧勁一翻一轉,就将東西打落在地。
秦淩羽腕上吃不住勁,求饒道:“大人,這可是您的手。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我疼您也疼,不劃算。”
松手後,沈鶴道:“我讓你待在房中,為何出來?手裡拿的是什麼?”
她老實答道:“身上沒帶家夥,就挑了件趁手的家具。您放心,我特意找了最便宜的,賠得起。”
她看向銅鎖,“大人不是說,藥材不能用作證據嗎?那日吳氏死得突然,入棺倉促,也沒能好好看一眼這屋子和屍首。您放心,我絕對不會添亂的。”
“亂已經添了,就來搭把手。”沈鶴掃了眼地下的“防身武器”,從懷裡拿出一根發針,“現在你力氣比我大,将它對折。”
不久,鎖孔内傳來“咔哒”一聲。
秦淩羽揉着有些發紅的手,敢怒不敢言。
船上不曾備棺材,吳氏的屍身隻能頗為憋屈地待在一口昔日裝鹽的木箱裡,毫無當日打人時的嚣張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