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來得及回頭,就聽一少女道:“你不在房中,在這裡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大半夜不睡覺,你是要學那些北狄人熬鷹嗎?”
書生擺出一副看熱鬧的架勢,道:“姑娘,我們這不叫鬼鬼祟祟,就是路過、路過。當然也不存在什麼熬鷹,都是被吵醒的,起來溜達來了。”
不管怎麼看,這姑娘打量他的眼神絕對不善。明明不過二八年華,氣勢卻不止這麼多,隐約透着威壓。好看的花大都帶刺,他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書生識趣地往後退了幾步,作揖道:“今夜與兄弟相逢,緣分一場。我先回去了,改日有緣再會!”
随着書生離去,假山中隻剩下兩人。
秦淩羽做好準備,回過身去,背靠假山道:“這麼巧,大人也睡不着了?我就是嫌房間太熱,出來走走……”
“是房間太熱,還是熱鬧太好看?”少女見她眼神閃躲,不必問就猜出了背後緣由。
她喉頭一癢,忍不住壓着聲音咳嗽起來。這下還來不及躲,就被人捉住了手腕。一隻溫涼的手覆上她的額頭,和她現在的體溫格格不入。
“我可不想被你的任性妄為燒壞腦子。病了就回去躺着休息,别站在風口上折騰。”
沈鶴不由分說,拉着她就要走。但以他今時的力氣,是完全拉不過一個訓練有素的錦衣衛的。拽了幾下,兩人都還在原地徘徊不前,漸漸地黑了臉,抿起了唇。
秦淩羽又想笑,又想咳嗽,兩頭為難,生怕笑了咳嗽、咳嗽了笑,忍得好生辛苦,腹诽道這人也有今日。
“大人别拉了,我還沒病到走不動……”
這時,上山查看狀況的僧人急匆匆地舉着火把過來,神色慌張地看了眼身後,見沒有人跟上來,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對善慧、明淨道:“師兄、住持,大事不好了!我們一路找上去,發現今夜和空悟一起守佛窟的是空聞師弟。他就坐在佛窟地下,對着菩薩不停地磕頭,磕得額上全是血,說有人要害他!”
善慧大驚,道:“此話當真?”
僧人急道:“師兄,這都什麼時候了!就算你不信,空聞師弟确實是瘋了啊!”
僧衆對這等邪異之事聞所未聞,面面相觑。
若說寶華寺是洞天福地,那千佛窟則是福地中的福地。百年來香火不斷,供奉得那些石塑木胎顯啟了靈智,才有幾位僧人看見“顯靈”。
明淨沉吟片刻,吩咐善慧道:“你未親眼見過空聞的樣子,真真假假,一時說不清楚。先去請醫師來!”
他又問僧人道:“和你一起去的人,還在上面嗎?”
僧人回道:“空聞瘋得厲害,師兄弟們恐在菩薩前見血不吉利,便去拖他。可他竟咬了我一口!力氣大到三人都奈何不了他,掙脫了捆縛,不知跑到哪間大殿藏起來了。”
明淨捋起僧人衣袖一看,雖是隔着一層衣物咬的,仍留下了兩排牙印,有些地方甚至破了小口。
明淨道:“你就在此處待着,等監正和醫師來。”他環顧一周,點了另一年輕僧人的名,“靜如,去開藥師殿的門。切記!不要讓燈火滅了,香一斷就續上。”
靜如慌忙領命而去。
今夜一死一瘋,依然不是什麼太平之夜。
秦淩羽想起自己的那個夢。
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總不能是突然得了所謂“慧根”,受千佛矚目。佛祖顯靈之事傳得神乎其神,人人恨不得自己得上天眷顧,親口向其訴說夙願。如果他們見了這般光景,該怎樣想?
迄今為止,所有細節使得此案疑點重重。
第一,空悟為何會從半人多高的棧道上跌落而死?他死前看見了什麼,才會那樣奔逃?
第二,空聞為何會瘋?瘋了後為何要向菩薩磕頭尋求庇佑?
第三,也是她覺得最蹊跷的地方,即名冊由監正所書,值守的人員系臨時調換,為何前面值守的僧人都相安無事,隻有這兩人出了問題?
“大人說得對,病了就要休息。在病養好之前,我們在寶華寺再待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