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雨驟風急,僅一夜之間,便風去雨散,晴空萬裡。
往日無人的冷宮,今天卻人頭攢動,沈南寂被衆人擠在角落裡無人問津,他的視線緊緊地追随着不遠處的姜念念,生怕她下一秒就會突然從他的視線裡消失了似的。
姜念念正在和來的各路人說明情況,她的神情倒算得上平靜,經過了漫長的冷靜時間,她此刻倒不是太害怕了,隻留心着不讓自己的話裡露出什麼暴露身份的破綻。察覺到身後一直追随的視線,姜念念趁着旁人沒有注意到她,悄悄地扭頭看了一眼,給沈南寂遞去一個安心的眼神。
沈南寂見狀神情一滞,随即下意識就撇開眼去,等他再次擡頭看向姜念念時,對方已經重新扭回頭了。
陽光落在院子裡的人身上,仿佛為他們渡上了金色,隻有沈南寂藏在陰影裡,靜靜窺探着外面的世界。風吹樹葉的沙沙聲,衆人圍聚在一起的竊竊談話聲,還有宮女太監們來回走動的腳步聲,所有聲音混雜,不絕于耳。
“小殿下,請向一旁讓一讓。”
身後想起一道突兀的聲音,驚得沈南寂不自覺退後了一步,這個稱呼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短暫的錯愕之後,他下意識地扭頭望去。
身後的人是一個看起來已經上了年紀的太監。宮中向來多的是見風使舵的人,可眼前這人在看着沈南寂時,眼底卻并無沈南寂司空見慣的厭惡或鄙夷,他隻是噙着一抹淺笑,隻當他是最尋常的一個人。
“小殿下?”那人見沈南寂半晌沒有動作,不禁又喚了一聲。
沈南寂這才如夢初醒,連忙向一旁側了側身,随後歉意道:“抱歉……”
“小殿下無需向我道歉。”那太監說完,向沈南寂略行了一禮,随即轉身離去。
這邊發生的小插曲,并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不多時随着一聲“陛下到”,小院裡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氣凝神,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姜念念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另一位宮女,确定自己并沒有什麼錯漏之後,這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氣。就在這時,姜念念聽到一聲不怒自威的“起來吧”,便見周圍的人應了一聲,旋即站了起來。
等着那些嫔妃們都起了身,姜念念這才跟着身旁的宮人們一齊站起來,不過也依舊是屏氣凝神,垂着頭一言不發。在這樣的一個場景下,他們這些人是壓根沒有說話資格的,姜念念自然不會莽撞地開口,卻也忍不住豎起耳朵去聽他們說話。
她稍稍擡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剛來到這裡的那群人。為首的人一身明黃的龍袍,面容已經有些蒼老,卻也依稀可以辨得年輕時的幾分俊朗,此人正是如今的皇帝。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姜念念這邊,也正好方便了姜念念觀察他。
獨屬于上位者的氣勢,在此刻展現的淋漓盡緻,他不說話,任何人都不敢貿然開口。姜念念如今也不算是初來乍到,雖然是第一次見到沈南寂名義上的爹,可她心底卻沒來由得生出了一絲恐懼。
正出神之際,便見對方的視線突然鎖定了一旁的沈南寂。
沈明承定定地看了沈南寂片刻,随後瞥開眼睛問:“人呢?”
他問的,自然是秦婉蓉,于是忙有宮人回道:“回陛下,我們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所以暫時還放在了屋内。”
“那就按照嫔妃的規制安葬吧。”沈明承說道。
一錘定音,蓋棺定論。
可即便如此,也仍舊有人不願看到這樣的結果,姜念念看到一個面生的女人上前來,出聲道:“陛下,這恐怕不合規矩。”
聞言沈明承并沒有說什麼,隻是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随即擡眼瞥向女人。僅是這一眼,就駭得那女人當即跪了下去,惶恐道:“陛下,是我多嘴了。”
沈明承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回道:“行了,就照朕說的辦,你們先下去吧。”
沈明承來到這裡不過片刻時間,就直接定下了最終的結果,他沒有過問秦婉蓉的死因,就如同先前從來不關心秦婉蓉的生死一樣,仿佛絲毫不在意秦婉蓉究竟如何。可他在得知秦婉蓉死後,又第一時間趕來了這裡,踏進了這總會被視作不祥的地方。
姜念念總覺得,這人似乎帶着些矛盾。
一衆妃嫔行了禮後,帶着自己的宮人離去,可唯獨有一人一直都沒有動作。沈明承看了慕玲月一眼,随即問道:“貴妃還有什麼事嗎?”
慕玲月遲疑地看了一眼沈南寂,又重新看回了沈明承,試探地問道:“陛下,您打算怎麼安排沈南寂?”
聽此一問,不止是沈明承,就連不遠處的姜念念和沈南寂,也都有些詫異地擡頭望向慕玲月。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沈明承很快反應過來,他似笑非笑,“那貴妃意下如何?”
慕玲月怔了一下,随後笑着回道:“他也不過就是個小孩子,留在這裡還不知道能活幾天,不如就讓他出去吧。畢竟也是皇家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