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承聞言微微挑眉,“這個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若是他記恨誰,那豈非是養虎為患?”
沈明承說這話時并沒有避着誰,所以在場的衆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姜念念自然也是聽見了的。她的身形微動,心底莫名滋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就仿佛沈明承所說的那個“結局”,她也曾親身經曆過一般。
可是那又怎麼可能呢?
慕玲月臉色也白了白,可事已至此,她還是咬牙接着說了下去:“秦婉蓉出生世家,她的性情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我相信在她的耳濡目染下,沈南寂應當也不會太差。”
“你倒是信任她。”沈明承意味不明地說道。
這次慕玲月垂着頭沒回話。
沈明承若有所思地望着慕玲月,沉吟道:“朕要是沒記錯的話,當初容妃家族式微,你也聯合宮中其他妃嫔一同排擠她,這才緻使她被打入冷宮。”
“我雖然讨厭她,但所說的也是事實。”慕玲月不卑不亢地答道。
“原來如此。”沈明承恍然般地點點頭,旋即又道,“此事朕已有打算,你先退下吧。”
慕玲月原本還待再說些什麼,可是聽到沈明承的話後,也隻好閉了嘴不再勸說。
最後一波人也稀稀拉拉地離開之後,整個冷宮又再次恢複了往日的冷清,留在小院裡的,仍舊是三個人。隻不過其中一人,已經從秦婉蓉變成了沈明承。換了人,從前的兩人心境自然也跟着變了。
沈明承見到姜念念後,他先是有些意外,可随即他又仿佛明白過來了什麼,“你是跟在容妃身邊的宮女?”
這話自然是在問姜念念,而當事人在聽到這個問題後,身體便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本着多說多錯的原則,姜念念試探着張口,答了一個字:“是。”
回答完之後,姜念念的心底就有些惴惴不安。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回答是否有些不妥,應該要加些敬語什麼的才好,可是她對這些不甚了解,自然也不敢貿然開口。
正提心吊膽之際,便聽沈明承詢問道:“既然如此,那今後你便跟在沈南寂身邊,你可願意?”
雖是詢問,可卻更像是命令,不過他這話的意思,也并沒有真如方才所說的那樣,要沈南寂的命。而這個結果,也恰好是姜念念想要看到的,她暗暗舒了一口氣,随即點頭表示願意。
“好。”沈明承點頭,“朕還有些話要與他說,你也先退下吧。”
姜念念聞言看了沈南寂一眼,見他神色并沒有什麼變化後,這才照着那些宮女們的樣子行禮退了下去。
沈南寂對沈明承倒并沒有太多感情,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他不記得,等他到了記事的年紀,記憶中的場景便始終是這空寂的小院,還有那些宮人們的冷嘲熱諷。本該身份尊貴,可又好像誰都可以踩他一腳。
他時常回想,是不是因為他曾站在雲端,所以跌入泥潭時,那些心有不甘的人,才會拼了命的想要讓他痛苦。
然而現實是,此前諸般種種,都不是他想要的。他的身份是别人給予的,他的命運也受人擺布,他什麼也改變不了。
可如今他看着眼前的沈明承,才真真切切地明白過來,自己的人生全都拜眼前之人所賜。唯一待他好的秦婉蓉,如今也已故去……沈南寂的眼眸微動,目光突然落到正走遠的姜念念的背影上——現在好像又多了一個人。
姜念念退到門邊,看着小院中沉默對峙的兩人,擡手替他們關上了門。在木門“吱呀”着緩緩合上之際,姜念念瞥到沈明承終于開了口,可是她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也不會知道兩人談話的内容。
門外的宮道兩側沾滿了侍衛,那都是沈明承帶來的人。他們安靜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好像先前的喧嚣隻不過是她的錯覺。
她也不能走遠,于是便直接在宮門旁的一個花池邊坐下。昨夜大雨初歇,此刻的陽光已經分外毒辣,沒有了烏雲的遮擋,光線直直地照射向了姜念念,讓人目眩神迷。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大門重新打開,裡面的人走了出來。
沈明承看到坐在地上的姜念念之後,眉梢似乎輕挑了一下,卻并沒有多說什麼。而他的身後,還跟着沈南寂。
沒人知道那天他們兩人究竟說了什麼,人們隻知道自那天之後,沈南寂便離開了冷宮,還恢複了皇子的身份。隻不過他住的院子仍舊是最偏僻的,也從不得沈明承關注。
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又沒有母族的庇佑,其實也和冷宮無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