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承說這話時的語氣,并不像是在說自己的孩子,反倒更像是在談論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他的唇角挂着戲谑的笑,玩味之意溢于言表。
明明已經不是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也早就見識過了這個地方的殘酷,可在見到沈明承如今的冷漠時,姜念念還是覺得如墜冰窟。她有些難以想象,沈南寂剛從冷宮裡走出來,無數次看到這樣一個冷血的父親時,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姜念念突然就覺得,沈南寂所做的這一切都不值得,與其讓這樣一個人坐享其成,還不如讓他自食惡果來的解氣。
如今的明安國,就像是一隻漂浮在海面上的孤舟,雖表面看起來是獨善其身,可實際上早已是周邊群狼環伺。而且據姜念念對它的了解,最後的明安國在沈明承手中,是落得了一個隻能依附于其他國家的存在。
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姜念念忍不住在心底這樣想道。
她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僅僅隻是那一張來路不明的紙,還有這幾年的設身處地。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能夠感受到,有些事情其實已經脫離了原有軌迹。
姜念念不知道這種變化究竟是源于什麼原因,可她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小心應對。
“陛下難道就不擔心嗎?”姜念念看着沈明承,問道。
沈明承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擔心什麼?”
“西南郡危險異常,殿下隻身前往,恐怕會有危險。”姜念念試探着說道。
姜念念本意隻是想要确認,沈明承究竟會不會在意沈南寂的安危。誰料在聽到姜念念的問話之後,沈明承根本沒有絲毫的擔憂之色,反倒還無所謂地道:“他自行請命前往,朕自然不會駁了他的意願。”
沈明承的神情似笑非笑,沉吟片刻後又接着說道:“你知道他除了這件事,還說了什麼嗎?”
姜念念看着他的神情,突然想到了什麼,“和奴婢有關?”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沈明承突然出現在這裡,還故意支開沈南寂,那一切似乎也就有了理由。
而這邊沈明承聞言突然就哈哈大笑了起來,好半晌後他才堪堪止住了笑,道:“難怪你能讓他另眼相看,你的确比那些隻知道聽命行事的人聰明多了。”
姜念念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大着膽子問道:“所以陛下來這裡,隻是為了告知奴婢這些事嗎?”
“你既然知道這事和你有關,那你知道,他所求之事具體是什麼嗎?”沈明承并沒有因為姜念念這逾矩的行為惱怒,反而是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問道。
姜念念搖頭,心頭不解。
好在沈明承似乎也已經賣夠了關子,終于大發慈悲說出了真相:“他跟朕說,去西南郡的時候,要你與他一同前往。”
“……什麼?”姜念念一時怔在原地,也不知道該想些什麼。
她想到前不久的時候,沈南寂曾經問過自己,若是他離開了這裡,那她會不會随他一同前去。那時她并沒有多想,于是便下意識答應了下來——原來那個時候,沈南寂是在試探她的意願嗎?
不過對于沈南寂這先斬未奏的行為,姜念念也并沒有感到氣憤,即便是沈南寂真的詢問她,她也同樣是會選擇一同前往西南郡的。她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起,就和沈南寂一起生活,若是沈南寂真的獨自一人去往西南郡,讓她一人留在京城,那她還真不能立刻習慣。
不過姜念念大概也能猜到,沈明承不可能那麼幹脆就答應沈南寂的這個要求,于是便擡眼看向了沈明承。果不其然,下一刻姜念念就聽到沈明承又接着道:“不過朕和他說,既然已經進了宮,那就不可能擅自離宮,更别提跟着一個皇子,去到那麼遠的邊疆。”
姜念念知道,沈明承這麼說并不是要直接拒絕沈南寂,而是另有目的。她正這麼想着,下一秒就聽到沈明承又接着說道:“朕倒是沒想到,他居然會因為你,答應朕提出的條件。”
“什麼條件?”姜念念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就追問了一句。
不過這次沈明承卻并沒有如姜念念所願,好整以暇地開口:“你不妨猜猜?”
姜念念聞言正要開口,卻見沈明承倏然站起身來,她不解地望向沈明承,随後就聽到沈明承淡淡地道:“好了,閑聊時間結束,朕也該走了。”
姜念念正疑惑沈明承怎麼突然就要離開,下一刻就聽到宮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漸行漸近,似乎是正朝着倚月軒這個方向來的。
“當年因為他母妃的事情,他一直不願與朕親近,如今他要去西南郡,無非也是在和朕賭氣罷了。”沈明承起身後也不急着走,而是施施然地說道,“若是去到了西南郡,希望你也能照顧好他。”
姜念念微微蹙眉,沒想明白沈明承的态度為什麼突然發生了這麼大的轉變,不過她也沒有多嘴詢問,隻是淡淡地應道:“陛下放心,我會照顧好殿下的。”
沈明承微微側頭看着低眉應答的姜念念,頓了片刻後他才意味不明地說道:“好,既然如此,那希望我們還能再見。”
這次姜念念沒有回答,隻平靜地站在那裡,聽着沈明承的腳步逐漸離去,一路走到了院門前。
下一刻,倚月軒的大門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