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姜念念大概也能猜到,他應該是想與自己說之前的那件事。
馬車的行進速度并不慢,車轱辘行駛在道路上的聲音,很好的掩蓋了車内的談話聲,所以除了他們兩人之外,旁人也都無法聽清他們的對話。
“你會覺得,這個稱呼很冒犯嗎?”沈南寂問道。
“嗯?”姜念念疑惑地看向沈南寂,反應了片刻後,這才緩緩搖頭道,“不會啊,我隻是有些好奇……殿下怎麼會突然這麼叫我呢?”
姜念念至今還記得,自己在沈南寂小的時候,不止一次地忽悠沈南寂叫他姐姐,可是最後無一例外都被沈南寂闆着臉給拒絕了。姜念念覺得,沈南寂應該一直都挺排斥這個稱呼的,再加上後來她逐漸同這個世界一同長大,便再也沒有提起過,可誰料今天卻驟然被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提起。
沈南寂觑了一眼姜念念的神色,自然知道姜念念在想什麼,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道:“其實在你離宮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再是一名宮女了,我這麼說其實也隻是不想讓大家懷疑而已。”
沈南寂其實也沒有說謊,隻不過這道旨意,是他自己向沈明承求來的。他不希望姜念念以那樣的身份,永遠囚困在身不由己的一方世界裡。
她應該是自由的。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他有自己的私心……
“真的嗎?”
姜念念的聲音将沈南寂拉回了現實。
“當然。”
但好在,總歸是有個不錯的理由,可以掩蓋他的那些想法。
姜念念對此也不再有異議,反正這好像也是她占了便宜,而且還是沈南寂自己松了口,她也沒什麼損失。于是姜念念也沒再多問,坦然接受了現在的這個結果。
之後,沈南寂又重新将段雲瀾叫上了馬車,他對段雲瀾被趕下馬車的控訴充耳不聞,将方才的理由又重新說給了段雲瀾聽,并再三叮囑之後不要說漏了嘴。段雲瀾聽到沈南寂的解釋之後,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可到底還是沒說什麼,隻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他的沉默隻維持到了日落西山。
太陽下山以後,他們恰巧路過一處密林,重新再找住處也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他們便決定原地駐紮,休息一晚,等到天亮後再前進。
将士們是輪番守夜,等到大部分都入睡之後,段雲瀾這才拉着沈南寂到了沒人的地方。
“什麼事?”沈南寂對段雲瀾這偷偷摸摸的行為并不是很能理解,卻也并沒有掙紮。等到了地方,他才擡了擡眼睑,漫不經心地問道。
段雲瀾也不扭捏,他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午,此刻直接開門見山地就問道:“你老實說,你那……根本就不是臨時起意吧?”
而是蓄謀已久。
段雲瀾點到即止,沈南寂卻聽得明白,他沉吟片刻,随即毫不加掩飾的點頭承認,“不錯。”
早在很久之前,沈南寂就在想,“姜念念”這個名字,好像所有人都可以這麼叫她,這讓他很不開心。可若是貿然換了稱呼,按照那時姜念念的性格,大概會惶恐地拒絕他,并且給他講述尊卑有别。所以他一直在尋找一個合适的機會,将這個他曾經有些嫌棄,現在卻無法輕易喚出口的稱呼,重新從記憶深處拉出來。
他有自己的皇姐,三公主沈如月與他擁有同一個父親,可他卻對她生不出半分親近。從前他的家人隻有一個,是他的母妃秦婉蓉,而現在他也隻希望有一個親人,他的“姐姐”姜念念。
眼下段雲瀾詢問,沈南寂也不擔心他會告訴姜念念,亦或者說他也希望有誰能夠知道他本來的想法。所以他答得幹脆。
段雲瀾震驚地看着沈南寂,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麼承認了,他本來還以為自己要旁敲側擊半天,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呢。
“真有你的。”段雲瀾默默道,随後又回想起姜念念的一言一行,忍不住又道,“不過如果是她的話,好像也就不難理解了。”
沈南寂瞥了段雲瀾一眼,沒說話。
段雲瀾并沒有發現沈南寂的異常,他放松了身體仰躺在草地上,透過斑駁的樹影仔細辨認着頭頂的月亮。良久後他才猝不及防地開口:“沈南寂,你真的是你嗎?”
沈南寂動作一頓,旋即哼笑一聲,“我不是我,那還能是誰?”
段雲瀾伸出手,擋住了眼前的黑夜,又透過指縫向外看,以此來打發無聊的時間,随後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話:“也是,我從認識你的時候,你好像就一直是這樣。不過我總覺得,你好像和我認識的其他同齡人不太一樣……”
也許是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裡,所以心境也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改變吧。段雲瀾這樣想道。
雖然他沒有親眼見過沈南寂的生活,可總歸是從他父親那裡聽過一二。他知道沈南寂小時候過得不好,就連陛下也對他的死活不聞不問,所以如果是那樣的話,一切好像也就情有可原了。
不過這樣一想,他又有些可憐起了沈南寂來。他悄悄打量了一眼沈南寂,心底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對自己這個身世凄慘的朋友好一點!
一旁的沈南寂不知道段雲瀾心裡在想什麼,他也沒有接他的話,他隻學着段雲瀾的樣子,擡頭看着斑駁的月影。然後思緒被一點點拉遠,浮沉不定,宛如天上飄搖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