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外間,不遠不近的看着昏迷不醒,臉色通紅的林知意。
暮色深深,林南風躊躇的停在陸家門前,頓了一下,敲了敲門。
趙秀琴揚聲一嗓子:“誰啊!”
“陸家嫂子,是我,南風。”
趙秀琴唇角一抽,翻了個白眼,真讓老頭子說準了,林秀才鐵定得過來借錢!哼哼!她倒要看看,拿了陸家的錢,林南風有沒有臉再讓女兒纏着他家秉安。她一把拉開門,不陰不陽的開口:“喲,這都快晚上了,哪陣風把秀才公吹來了。”
林南風羞赧一笑,面皮發燙:“嫂子。”
“進來吧。”趙秀琴撇撇嘴,以前她當林知意是兒媳婦兒,自然怎麼看怎麼好,如今瞧不上林知意了,着實看不上林南風那副作派!一個女娃子有什麼好疼的!至于下那麼多心血?!
林知意是林南風唯一的女兒,十分嬌慣,就如今日浣衣,大家夥都在河邊浣衣,可林南風日日挑水回去,天冷了還會給林知意燒熱水,他的衣服更是不讓林知意沾手,若不是他這個當爹的不好碰女兒的衣服,恐怕衣服都不會讓林知意洗。活他幹,飯他做,誰見了都得唏噓兩聲,林南風那相貌學識,找什麼樣的女子找不到,為了不讓女兒受委屈,硬生生單到現在,白瞎了他那張俊臉!
陸松年看見林南風過來,和趙秀琴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熱情的招呼:“南風,你來了!知意那孩子怎麼樣?你瞧瞧,這兩天太忙,也沒抽出時間去看她!”
林南風扯了扯唇角:“陸大哥……”
見他要哭不哭,立刻擔心的問道:“這是怎麼了?!”
“知意落水,高燒不退,我……我去給她抓藥,可手中的銀子用完了,不知,不知陸大哥可否借一些……”
林南風實在難以開口,他清高了一輩子,更是受人尊敬的夫子,何時為銀錢發過愁。
但是,窮人不能生病,病一場,就傾家蕩産。
他筆直的脊背,不知何時彎了下去。
陸松年沉吟片刻:“你也知道,我供着幺兒上學,家中實在沒有餘錢……”
“不過,我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知意生病,老婆子,你去看看,家裡還有多少銀子,都給林老弟拿着。”
趙秀琴低頭應了一聲,然後走進房間,拿出了一個鐵盒:“家中隻有二兩……這恐怕也不夠。”
林南風唇角微微一動,心底一片冰涼,二兩銀子,陸家……
陸松年喝了一聲:“你怎麼當家的!怎麼隻有這一點!林老弟定是沒法子……”
林南風長睫輕顫,看着她遞過來的二兩銀子,心頭一陣陣發澀,陸秉安在他門下讀書時,他根本沒收過多少銀子,林南風拿他當親兒子看,陸家幾個壯勞力,隻供着陸秉安上一年學,哪裡隻會有這一點銀子。
林南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眼見着他們兩個要成親了,這二兩銀子還是我為他們成親備下的。”趙秀琴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林南風更難伸手。
“你胡咧咧什麼!”陸松年一皺眉。
林南風道:“不不不,是我給老哥添麻煩了。”
陸松年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快拿着吧,隻不過兩個孩子婚期可能要往後推一推了,家裡也沒有銀子,總不能讓知意不明不白的進門。”
林南風咬咬牙,眼看婚期迫在眉睫,怎能不成親!林知意早已過了十六歲的生辰,眼瞅着又過了半年,再不成親就遲了!
林南風艱難的道:“我去别家看看吧,他們的婚事最重要。”
“唉……”陸松年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我陪你一起去吧。”
林南風直接紅了雙眼:“麻煩老哥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兩人走了一圈,零零碎碎的借了五兩銀子,林南風早在心中算過千遍萬遍,偌大的男兒,捧着這些銅闆碎銀低低的哭出聲,心痛如絞。
陸松年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唉——”
要說林南風,也怪可憐……不過想想觸手可及的富貴,陸松年又狠了狠心!
林南風收住聲音,抹了抹眼淚,紅着眼道:“麻煩陸老哥了。”
陸松年道:“别那麼生分。這些銀子,平時花銷還好,要是吃藥,恐怕不夠。你要怎麼辦?”
林南風攥緊了手中的碎銀,咬咬牙,硬挺着道:“我就算砸鍋賣鐵,賣房子賣地,也要救我女兒!”
陸松年語重心長道:“我有一事,本不打算與你說,如今看來,唉……”
林南風道:“你但說無妨。”
他還有何事難以接受。
“秉安考中了案首,得了貴人青眼,想将女兒嫁給他,可是我們兩家有婚約,我們怎麼能幹出這樣的事兒,自然不願意!可……如今,實在是逼急了,唉……貴人說,貴人說……”
林南風的心一片冰涼,看着欲言又止的陸松年,還有什麼不明白,他直勾勾的看着陸松年,唇邊勾起一絲涼薄的笑意:“說什麼!”
陸松年一噎,沒想到林南風這麼不上道!果然是讀書讀傻了,榆木腦袋!
“你們若是願意退婚,可以給你們三十兩銀子,你也能給知意看病!”
林南風沒接話,反倒問道:“陸秉安也是這個意思?”
陸松年道:“我們全家都不願意退婚!這不是為了救知意?你可千萬别誤會!”
誤會不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