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寺正心中一直頗為忐忑,待堂中隻餘二人,他終于逮着機會開口:“寺丞大人,我總覺得不太對勁,您說說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就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去攀扯王府和宮中,萬一她說的确有其事呢?”
徐寺丞卻成竹在胸般笑了聲,“那又如何?她确實與薛不晚有關,咱們隻是按律收押而已,又沒有判她的罪,再說了,這案子歸根結底這是齊國公自己的事兒,他若是能壓下來,咱們還有什麼擔心的。”
“可若是他壓不下來呢?”方寺正依然放不下心來。
“齊國公府屹立多少年了,便是此前薛家牽扯進前朝的事兒,他們不都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你放心吧,”徐寺丞給他抛去一個眼神,“他都肯親自跑這一趟,便是來讓我們放心的,沒什麼大事。”
方寺正面露難色,“這……”
徐寺丞有些不耐地擺擺手,“行了行了,你去着人把證詞辦好,這案子都拖了這麼久了,這個月内一定要給陛下一個結果,不然别說咱們了,連寺卿大人都得挨罰。”
方寺正苦着張臉,喏喏應了聲“是”。
大理寺獄。
“你這個蠢丫頭,怎麼沒有和那霍家的小子早點成親,還被人發現了端倪!”薛不晚抓着木欄搖晃着,口中發出尖利的怪笑。
淩玦坐在草堆上,輕嗤了聲,“你才是蠢的要死,被霍瑥哄得生下孩子,當時不敢聲張,還真以為自己想了個絕妙的複仇之計呢,你怎麼不想想,就算你讓他的兒子和女兒成了親,對他又有什麼損失呢?你報複的究竟是誰啊?”
薛不晚晃動木欄的手一頓,接着便用頭頂向木欄中間的空隙,竭力想要鑽過去似的,“你還敢說我!我能怎麼報複他!我手裡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個孩子!”
“誰說你什麼都沒有,”淩玦壓低了聲音,“你是輔國大将軍的女兒,你的兄弟都曾上陣殺敵,為國立功。”
“可是……可是父親已經去世了,我的兄弟也都流放千裡,誰知他們如今是不是還活着。”薛不晚頹然坐下,語氣頗為凄涼。
“是啊,”淩玦勾唇一笑,“從雲端跌落,一無所有的滋味可不好受呢,這應當是對一個人最大的報複了。”
薛不晚猛然擡起頭,雙手并用爬到了欄杆邊上,探出手想要夠到淩玦的衣角,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你快告訴我!”
淩玦卻巋然不動,看着她竭盡全力卻依然差了那麼半分才能碰到自己。
“我知道什麼,要看你能告訴我些什麼了。”
薛不晚晃動的手停在空中,指尖微微顫動着。
半晌,她的手緩緩落下,轉過頭似是在逃避着,“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淩玦卻在此刻挪到了那木欄邊上,低聲道:“你有辦法調動那麼些人手,幫你做成這個調換沈府千金的局,卻隻用在這些不痛不癢的地方,豈不是大材小用了。”
薛不晚猛然擡起頭來,驚愕的視線透過她淩亂虬節的發絲,同淩玦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你……你怎會知道……”
淩玦面不改色道:“我怎麼知道的并不重要,但是你難道不想真正的報複霍瑥?還是說你所謂的複仇隻是在惺惺作态,還想求得他對你的悔意,再同他重修舊好不成?”
“不!我才不要!他那等人面獸心的衣冠禽獸,應該下十八層地獄!”薛不晚咬着牙,恨恨道。
淩玦眉眼含笑,“嗯,既然如此,為何不真的讓他下十八層地獄呢?”
薛不晚的眸光顫了顫,仿若空中翻飛的流螢,可很快,那群流螢不再上下閃動,而是漸漸聚攏,成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
“好,我告訴你。”
……
翌日。貝阙樓。
“掌櫃的,你們東家今日在嗎?”北垣王世子李骞把玩着手中的玉麒麟跨入店内。
“世子爺,”老者顫顫巍巍地擡起頭,“東家今日沒來。”
“那你可知道她什麼時候來?”
“這個……”掌櫃有些為難,他聽人說,東家似是昨夜裡就沒回府。
“見過世子。”霍成殊此時突然從立柱後閃身而出。
“霍兄,”李骞訝然看着他,“你竟也會來逛首飾鋪子?”
霍成殊面色凝重,“還請世子借一步說話。”
她離開前曾說,世子知道我所言非虛便好。
霍成殊知道,這個世子指的并不是他。
他雖不知她如何同北垣王世子搭上的關系,也不願去想二人的關系究竟到了什麼程度,但若是可以幫她,他不在乎向任何人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