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小的來遲了,不知您有何吩咐?”攝政王府的管家匆匆趕來,對着主位上的人恭敬一揖。
已是深冬時節,窗外朔風呼嘯,裹挾着如席大雪,房内的暖爐卻燒得火熱。爐内銀絲炭上時明時暗的紅光,映照在顧珩的眼中,倒像是他的眸中閃着的一團火。
半晌,他沉沉開口。
“知柳軒那邊怎麼樣?”
管家忙拱手,“回王爺的話,知柳軒那邊按照您的吩咐,沒有放任何人進去伺候,隻每天兩次送去飯食,送的也都是府内尋常下人吃的大鍋飯,院子外也一直有人盯着,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去給她通風報信。”
“嗯,如此甚好。”顧珩向後微仰,離開了炭火映照的範圍,眸中的紅光也瞬間一熄。
“但是……”管家猶豫了一瞬,似是不知該不該開這個口。
“說。”顧珩又前傾了半分,眼中的火光故又再次燃起。
管家抿了抿唇,垂首道:“王爺,今年大雪久落不止,便是過了正月也一直這般寒冷,但是……但是知柳軒那邊已經有半月沒有送去銀絲炭了。”
顧珩聞言,沉默了一陣。
倏爾開口,卻比朔風更冷,“屋子裡頭凍不死人。”
這意思,是不許給那邊送炭了。
管家會意,将頭埋得更低了些,“是,小的明白。”
“她可有鬧事?”顧珩說着,緊了緊手中的握着的朱筆。
那女人膽子這般大,敢當着公主和公卿的面鬧事,他并不相信,她會待在知柳軒中乖乖就範。
管家忙道:“回王爺,聽那邊守衛的意思,那院子裡倒是沒什麼特别的動靜,隻是時不時冒出些黑煙來,應當是沒有木炭了,隻得燒些衣物之類的取暖。”
管家其實是想說動王爺給知柳軒送炭的,燒這些東西又能維持幾日呢?如今這天氣可不是開玩笑的,到時若真的凍死在了府裡,一來有損王爺的威名,二來,他總有些不妙的預感,那女子這般古怪脾性,估計死了也會有冤魂出來作祟的。
畢竟是王爺把人帶回府中的,如今這處境對那女子而言也算是無妄之災,能幫一把自然還是要幫的。
顧珩的唇邊卻泛起一抹冷笑,“願意燒便燒去,總歸是她院子裡的東西,燒光了也沒人替她補上。”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管家也算是撞了個硬釘子,隻得低低應是。
顧珩又道:“對了,最近要歸攏一下府内庫房的賬本,挑些貴重的器物列個單子給我。”
“王爺,不知這貴重器物是做何用處?小的也好按着您的心意來挑。”管家做事妥帖,事事問個明白才不會出錯,是以他能多年坐穩這管家的位置。
顧珩的眸光終于柔和了不少,“府内最近,有大喜事。”
“哦!”管家亦是一喜,“是王爺和長公主殿下——”
“還沒昭告天下,你知道便是了,先不要聲張,”顧珩出言打斷了他,但眉梢間卻難掩悅色,“這是最近頂頂重要的大事,可千萬怠慢不得,你辦事我向來放心,是以提前知會你一聲。”
“王爺放心,小的一定将這聘禮辦得妥妥當當的!”管家對着他深深一揖。
“嗯,”顧珩點了點頭,忽又想起了什麼,眉心微微蹙起,“知柳軒那邊你也多關注着些,這大日子眼看着近了,不要讓她最近生出些事端來。”
管家應道:“王爺放心,小的明白。”
顧珩一時默然,神思有些恍然。
他近日和宮钰的關系有所緩和,雖說還沒回到她出嫁之前的親密無間,但好歹兩人已經可以平心靜氣地回憶些年少往事,甚至宮钰也答應了,兩人的婚事可以提上日程。
可宮钰卻時不時地詢問那宋魚兒的近況,似是想要确認,她依然好好活在他的府上。
顧珩有些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她這般詢問,究竟是怕自己真的将她暗中處理了呢?還是想要借這個機會讓他将這她妥善處理了呢?
女人的心思,果然難猜。
而顧珩心中的那七八分忐忑,隻有三四分是因為猜不透宮钰的心思。
剩下的三分,原本他以為自己是怕那宋魚兒鬧出些什麼事來,可細想了想,她不過是個小女子,又被自己牢牢拘在府中,如何也翻不出自己的手心去。
是以這層擔心已經被顧珩自己否決了。
可他卻依然覺得自己的心高高懸着,落不到實處上去。思來想去,他也沒找到關竅,自己這究竟是在擔心什麼呢?
良久,顧珩面色肅冷,對着管家吩咐了句。
“知柳軒那邊你替我盯着便好,若是有什麼事你自行決斷,不必來報。”
既然是受了那邊的影響,眼不見,耳不聞,心自然就不煩了。
“是。”
管家跟了王爺這麼些年,自然也明白,這意思便是,如果鬧得厲害了,那該處理便要處理,絕不能鬧到主子面前。
他暗歎了聲,哎,這姑娘真是造了什麼孽喲。
*
自從那日淩玦被帶回了知柳軒中,原本在小院中侍候的兩個婆子就盡數被清了出去,淩玦徹底成了個獨居僻巷的孤家寡人。
顧珩顯然是記恨上了她,是以不僅不給她提供丫鬟婆子,甚至連炭火都斷供了。
原本囤積在偏房内的銀絲炭隻夠維持三天。
三天之後,淩玦果斷将那黃花梨的妝台劈了,又燒了三天。
紅木的坐榻畢竟木料更多,燒得久了些,撐過了五天。
而那小葉紫檀的衣櫃,燒起來更是妙不可言,不僅燒得慢,燃燒時還有縷縷異香飄出,火盆已經不是火盆,活脫脫一個大号的檀香爐。
既然顧珩不給炭火,那用别的木頭替代也是一樣,總歸都是他府上的東西,淩玦用起來也不會心疼。
木頭嘛,能燒就行,哪裡還分什麼高低貴賤呢。
管家從顧珩房内離開後,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便想着去知柳軒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