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珩的腳步停在了原本知柳軒的門前,這片小院此時已經化作一片灰黑。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卻并不見暖黃的日光,依然是灰蒙蒙的。這片焦土之上已然覆了一層薄雪,更顯得無比凄涼。
顧珩就立在那道院門邊,腳下卻是定住了似的,一時不敢踏入其中。
他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會是怎麼樣的場景?
“王爺。”立在他身後的管家許壽輕喚聲。
顧珩被他一叫,這才回神聲音卻有些嘶啞,“怎麼了?”
“要不小的找其他人進去看看吧。”許壽試探地說道。他跟随王爺多年,除了長公主出嫁的那一天,從未見過王爺露出過此等失态的神色。
然而顧珩隻頓了頓,卻斷然拒絕:“不用了,我自己進去看看。”
說着,他終于緩緩邁出了一步。
他的腳踩在已經燒得酥脆成渣的地面上,每走一步,便伴随着一道極為刺耳的咯吱聲。
他丈量着自己的步數,此時應該已經站在了正房之前。
顧珩舉目望去,卻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究竟該往哪裡擱。
她會在這片灰燼中嗎?還是已經化作了這片焦黑的一部分?若是要找人,應當将地上覆蓋的灰燼全都撥開吧。
可是他卻有些不敢了,撥開了之後會看到什麼呢?
顧珩閉了閉眼,聲音嘶啞,說道:“找人來翻一翻吧。”
“王爺,小的這就找人來翻。”許壽立刻回身招呼了府中的下人,進入到這片廢墟之中,在這斷壁殘垣間翻找起來。
衆人當然知道自己在找什麼,于是手下的動作還算輕柔。可心中卻不免有些惴惴,萬一當真挖出了個燒焦的人來,那也怪吓人的。
周邊的人動作不停,顧珩卻直挺挺地立在那裡。
想來昨夜,他命人将這院子搬空之後,她便也是這般茕茕孑立在空蕩蕩的房間之中吧。
良久,久到他覺得自己的頭腦已經有些發空,腳下也有些虛浮的時候,院中的人卻都停下了動作。
顧珩有所察覺,問道:“怎麼了?”
衆人默然地互相對視,終于有個人小心翼翼的開了口:“王爺,這院子裡面并沒有死人。”
“什麼?”顧珩一驚,皺眉上前幾步,目光在被下人撥開的廢墟之中仔細巡群了一圈,“沒有人?”
“是啊,王爺,小的們将每一寸角落都找遍了,再往下就該挖這地面了,可若是院子裡當真有人的話,總不至于埋到地下去吧,所以這院子裡确實是沒有死人的。”一個青壯的漢子說道。
顧珩的眉心緊緊擰起,他思索着什麼,接着猛地轉身,布滿血絲的雙眼直直看向原本院門所在的方向。
“那你們再找找,這院中可有火源。”
圍着他的府内下人皆是一驚。照王爺這意思,難道這府中的火是從這知柳軒燒起來的?
但大家都不敢明言,隻得繼續埋下頭尋找着可能的火源。
終于,其中的一個人驚呼了聲,“你們看這裡!”
其他的人聞言也都圍了上去。顧珩腳下未動,目光卻追随着衆人移動的方向,看向了一處角落。
“火應當就是從這裡燒起來,你們看,這裡還有兩塊火石呢,而且此處的地面也比其他的地方更為焦黑。”
那人說着,擡起頭來對着顧珩的方向,“王爺,府中的火應當就是從這知柳軒燒起來的。”
顧珩依舊沒有挪動腳步。
可他的面色卻比剛才更黑沉了。
他原本還以為,那宋魚兒被困于這火中命不久矣,可沒想到的是,她竟然狠心放了把火,自己卻逃之夭夭了。
今日他的心情跌宕起伏,此時卻陷入了一種莫名的麻木。
她為何這般狠心?自己不過隻是暫時斷了她的炭火,收了她的家具,她竟要燒他的府邸!
顧珩實在難以想象,為什麼原本那般謹小慎微,連眼睛都不敢直視自己的姑娘,此時竟變得如此大膽,竟然敢做這等放火燒家的事。
而她趁着這火災從府中跑走了,又能去哪兒呢?
思及此處,他回首看向許壽,肅然下了命令:“去酒坊找人。”
許壽立刻會意,也沒有問是哪家酒坊、去尋哪個人,便立刻小跑了兩步着人去辦了。
正在此時,又有一個婆子小跑着進來,對着顧珩道:“王爺,府中的庫房也被燒了大半,您要不要去看看?”
顧珩這才反應過來,是了,他正在準備給宮钰的聘禮,此時若是府内的庫房被燒了,那倒确實有些棘手。
他應了聲,便舉步向院外走去。
可奇怪的是,雖然庫房之中的聘禮可能已經被燒毀殆盡,他心中卻并未有太大的波動,至少沒有一開始以為宋魚兒命喪火場時的波動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