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為眼前的“宮钰”,隻是宋魚兒假扮的一個幌子,而真正的宮钰,應當想趁這個機會在朝中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當然,他也早早做好了防備。
但似乎是他多慮了。根據傳回的信息,甯都内并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顧珩立于馬上,目光不自覺地看向了那架公主的翟車。一陣朔風掠過,将側邊的車簾斜斜吹起一角,于是他得以瞥見了車内那人的側臉。
她正閉目斜靠在車壁上,神色恬淡,似是在淺眠。
可她真的是宮钰嗎?
顧珩收回目光,抓緊了手中的缰繩。不,這其中一定有些他還沒看透的安排。
他極為了解宮钰,她可不是什麼天真單純的少女,生于宮廷之中,又在北燕皇室過了三年不知為何的日子,她的心思隻怕比過往更為深沉。
即便如今她肯回到北燕,可他并不敢打包票,這背後沒有其他的動作。江山社稷系于一身,他可不敢賭。
且不論這車中人究竟是誰,必須要盯緊了她才行。
當夜,也是離開甯都後的第九晚,他們宿在了孟闌郡,此處已依稀可見北地的冷峭,比之前的城鎮荒蕪不少。
顧珩心中有事,故而睡得并不安穩,半夜裡一聲鷹隼啼叫,更是将他原本就不甚充裕的睡意徹底驅散。
他順勢直接起身,想要開窗透一透氣,一疏胸中的煩悶。
可就在他撫上窗棂時,忽然聽到了某種細微的響動。
他的動作立即止住,側耳靜聽,似是生怕自己發出的聲音将對方驚動。
那聲音窸窸窣窣的,像是在紙張在摩擦。接着吱呀一聲,應是窗戶被人推開,而後是某種由慢漸快的撲簌,倒像是某種禽類扇動翅膀的聲音。
顧珩不由得警覺起來。他小心翼翼地将窗扇推開一道細縫,而後借着一片冷輝,瞥見了一道黑影從空中掠過。
那是隻消瘦的隼,可它的一隻爪邊卻異常的鼓起,應是被人綁上了一個細小的竹筒。
那隼又長長啼叫了聲,便極為敏捷地向遠處飛去。
他的目光一垂,剛好看見正房的窗戶咔哒一聲合上。那聲音消失後,更襯得夜裡極靜,若是他沒有起身,隻怕永遠也想不到,正房中的人,竟然用隼向外傳了信。
顧珩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他就知道宮钰肯答應回北燕,并不是那麼簡單。
那隻隼飛走的方向,是北邊。她夜裡這般偷偷摸摸的行動,難不成是在向北燕傳信?
宮钰究竟要做什麼?
顧珩在房内不住地踱步,但他的心卻比表面上的動作要沉靜得多。即便某個想法細思起來有些荒謬,但卻漸漸牢固地在他的腦中紮了根。
宮钰畢竟嫁去了北燕,還已經和北燕國君生下了一個小皇子。即便自己同她過往确實有過一段情,但時過境遷,說來兩人早就離了心。
女人本就如此,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她雖說是大甯的公主,但更是北燕的後妃,隻怕現在的心思早就已經偏向了那邊。
她一介女流,如何能穿過層層封鎖,隻身回到大甯,過去他未曾細究,如今細細想來,這事怕是從一開始就是她聯合北燕做的一出戲。
而做這場戲的目的,就是為了将自己騙去玉城。現如今邊境應當已經有了北燕的埋伏,宮钰此時同他們通信,正是裡應外合,隻等着他現身之後一網打盡。
顧珩腳步一頓,終于将一切線索理順了!
他也不拖沓,當即掏出一張紙箋,寫了一行字,又扯下腰間的令牌,命暗衛送了出去。
當真以為這樣的手段就能将他拿下了嗎,笑話。他倒要讓她看看,什麼叫黃雀在後。
*
玉城以北五十裡。
一名兵士冒着寒風,小跑着進入了主帳中,“主上,探子傳信,甯朝的軍隊有異常調動,應當是往玉城的方向來了。”
“什麼?”那主位上的人瞬間瞪圓了眼,“我不同他們計較,好聲好氣地來接公主回去,他們居然要調動軍隊,怎麼着,想打仗?”
“主上,”兵士瑟瑟發抖,“屬下……屬下也不知。”
主位上的人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似是越想越氣,猛地拍了一下桌面,怒極反笑,“好啊,要打仗是吧,我還就怕他們不打呢!傳我命令,調集八千将士,給我包圍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