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舜面上猶然帶笑,擡手示意項固上前,道:“你自己答彤華君的話。”
項固面如黑鐵,剛正不阿,辦案時向來是不說一句假話。他筆直立于場中,第三次在心中寬慰自己,這都不是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小仙這裡繁忙,确實有些缺人。難得有一位通熟律令的仙官,小仙确實心癢。”
彤華扯了扯唇角,用一副你盡管騙鬼的表情看着項固。
符舜于是招手喚來仙侍,親自斟了一杯酒,命仙侍送去彤華面前,口吻溫和道:“難得向你讨個什麼,竟如此不願?如此吉日,衆目睽睽,隻當給我個面子罷。”
彤華依舊是威風不動地坐在那裡,隻擡眼看向符舜。她面上沒有半分居于人下的赧然,仍然傲氣得不可一世。
敬酒的仙侍,不由得躬身更低,冒出冷汗。
彤華與符舜對視片刻,收回目光,輕輕瞥了一眼陵遊和他手下那金色妖獅,頓了一瞬,方擡起手接過酒盞,放在了桌面上。
琉璃酒盞觸上桌面,發出輕輕的一聲響動。
仙侍暗暗呼出一口氣,迅速退離了彤華身邊。
符舜垂眸,溫和笑道:“多謝彤華。”
前一句懲罰,似乎是定世洲落虧,可他如此平和寬厚的态度,又将彤華擡了起來。
符舜正要吩咐守衛将那妖獸帶走,陵遊卻立時将把妖獅攏于一靈珠禁制之中,順手收了。
他面色如常,邁步回到彤華身邊坐下,半分沒有要交出來的意思。
彤華也沒說什麼,明擺着,就是要将這妖獅帶走。
昭元看了一眼,起身執酒與上位道:“這妖獅馴化不力,貿然帶來,倒擾了公主大宴。還請公主首肯,讓我将這妖獅帶回定世洲去。”
昭元請求,純聖公主自然應允。于是外間仙侍得了指令,魚貫而入,奉花獻酒,繼續熱鬧,将這一段插曲徹底抛了過去。
而彤華與霜湖,此刻誰也不曾低頭,即便生氣,也不肯先行離席。
女子間的較量自幼稚到高深不一而足,什麼樣的方式都得來一趟。
誰先走,誰就輸。
昭元偏頭看了彤華一眼,道:“霜湖今日說話過分,你和她面對面,竟還能坐得住?”
彤華反問道:“長姐在我旁邊,不也坐得住?”
昭元淺淺一笑道:“妹妹胡鬧罷了,難道我做姐姐的,還要和你計較嗎?”
她将她在北地那一場經曆全部說成是胡鬧。
彤華眉眼倏然冷了三分,語氣微沉道:“我的使官死了,也是胡鬧嗎?”
昭元看她,就像在看一個不講理的孩子,溫柔道:“你不知輕重,不守規矩,把那妖物犯下的賬,算在我使官的頭上。若是我不停手,你是不是還要繼續和我耗下去?你耗得起嗎?”
她輕輕笑了笑,回過頭欣賞舞蹈,十分不在意道:“妹妹既然一貫喜歡獅子,那妖獅便送給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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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項固與符舜眼光對接,會意颔首,而後轉身對雲瞻使了個眼色,二人一道向外走去。
雲瞻跟上項固,回頭瞧了一眼,看見彤華與陵遊同案而坐,給陵遊倒了一杯酒,動作自然無比。
他們從衆仙身後無聲走過,雲瞻聽到衆仙湊到一起的竊竊私語。
“便是青梅竹馬的情分,也太親密了些。”
“明宿神王何等英武,隻歎十萬天兵毀于一朝,眼見着阖族就隻留下這麼一個獨子。雖是式微了,可論起出身和修為,倒也配得上。”
雲瞻眉毛跳了跳:彤華和……陵遊?
卻另有一人道:“定世洲權柄滔天,明宿九族俱滅,未見得般配。不然從前平襄神尊怎麼特地提拔了手下的仙族少君,送到璇玑宮去?”
“平襄神尊的妹妹當年出降仙族,聽聞那位仙君就曾做過她的使官,細說起來,倒也不是沒有先例。”
雲瞻囫囵聽了一耳朵,有心想要知道更多,可惜項固腳步匆匆,很快就帶着他離開了那一片。
二人走出沒多遠,迎面便見一群彩衣仙姬,頭梳高髻,腰系彩縷,足下踩着高頭履,身若扶風地行了過來。
項固瞧見了,側身行禮道:“掌刑見過北穹公主。”
雲瞻雖不知是誰,也跟着擡了手。
當先那仙姬衣着更華麗些,薄如蟬翼的臂帛上都用金線仔細地繡了花樣。她懷裡抱一把新制的瑤花琵琶,含笑對項固回禮。
她生得一副笑模樣,點了妝後更是親和美麗,即便對着項固這樣有名的黑臉仙官,依舊笑意盈然。
項固退後兩步讓開道路,等她入場,這才與雲瞻往外走去。
“這位是北穹仙帝的女兒,封号瓊音,素善音律,凡有高天大宴,皆有她一支樂舞琵琶。你今日趕得不巧,沒眼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