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瞻笑了笑,沒有言語。
不是沒耳福,卻是沒眼福,那便是彈得不夠好。
既然不好,又還有什麼可惜的?
但再邁步時,他仍是不自覺回頭看了一眼。
離得遠了,隻有琵琶樂聲遙遙傳來,卻什麼也看不到。
雲瞻還記得,當年在人間師門學習樂理的時候,那個活潑的師妹小七,彈得一手好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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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固帶着雲瞻一起,順着那妖獅所經之處一路向下。雲瞻方才上來時因乘陵遊之雲,行得太快,此刻方才仔細看見這一片狼藉。
二人不禁擰起了眉。
陵遊一點沒說錯,即便有仙兵追逐堵截,這妖獅依舊一點錯路沒走,幾乎是直往天門而去。
席上各位神子的漂亮話可以幾句帶過,但該查的事情,依舊還是要查。
項固問雲瞻道:“那妖獅沖下來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雲瞻答道:“在通文殿與主事仙君看書。我聽見吵鬧之聲,便看見那妖獅沖下來,所以就沖出去先攔,之後……小神王便來了。”
他順口想說使君,話到嘴邊,頓了一下,硬生生改了口。
項固自然聽出來了,滿意地笑了笑。
項固來到通文殿前,杜長年依舊是坐在院子裡喝酒,看見有人來,方才放下了酒盞,笑着起身迎道:“掌刑仙官難得來下天庭。”
項固看着面前這個三分醺然的醉鬼,皮笑肉不笑道:“是啊,自打你走了,我特别清閑。”
當年杜長年屢屢犯禁,項固沒少和他打交道。天庭少見這樣會犯事的大才,項固至今難忘。
閑言幾句,杜長年這才知道雲瞻要離開七重天。他頗可惜地說自己少了個能說話的人,可面上卻沒什麼可惜。
項固去查看通文殿前被毀壞的痕迹。雲瞻正要跟上,杜長年卻拉了他一把,低聲問他道:“你跟使君走後,有沒有聽他說什麼?”
雲瞻搖頭。
杜長年眼底露出一點失望,但随即被笑意掩蓋,道:“那沒事了。恭喜你升入上天庭。”
項固已然去看那個被陵遊踩出來的大坑了。
那妖獅原身巨大,這坑裡的磚石都碎成齑粉,上面還殘留着陵遊那一劍留下的黑色血迹。
痕迹明顯,可以看得出陵遊用了多麼大的力氣,也能看出那妖獅是有過一番劇烈的掙紮。細微的痕迹做不得假,怎麼看都不是做戲。
項固心裡微歎。
天下獅族,俱尊一主,即為大荒神洲西境的六翼青獅。明宿老神王的母親曾出身六翼青獅一族,陵遊又是明宿老神王的兒子,故而也算是帶着一點六翼血脈的。
大荒如今已經覆沒,六翼青獅一族也早就絕世。憑陵遊的血脈,天下獅族見他,本應盡當臣服才是。
可如今,連一隻普普通通的妖獅,都敢如此反抗陵遊,可見獅族如今早就不比以往。
若是上天庭那位帝君親眼得見,不知該有多麼高興。
項固詳細詢問了雲瞻幾句,而後叫來七重天駐守天兵,叮囑仔細記錄,最後與雲瞻一道,順路去七重天官署更換雲瞻的任免記錄。
離開前杜長年特意來送,雲瞻念及杜長年借他看了三百年觀世鏡的情分,站在雲上回望了一眼。
那廣袖寬袍的仙君杜長年站在殿前,眼神空遠,不知所想。
項固順着雲瞻目光望了一眼,多問了一句,這才知道今日杜長年曾主動向陵遊示好。
項固啧聲道:“杜長年當初得彤華君青眼,彤華君為他能得高封,不惜在大殿上與霜湖龍女大肆争執。便是當初他遭貶斥,也有不少人覺得,憑彤華君那樣護短的性子,必然是要為他出頭。誰知這麼多年了,仍是無人問津。”
雲瞻怎能不知項固句句都是提點,此刻沉默下來,想起杜長年先前閑言,說上天庭争鬥不休,于人間不過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果不其然。
二人回到華滿園,特地又去找了一回今日登記獻禮的禮官,确保那妖獅交到禮官手上的時候,禁制沒有一點問題。
項固一身輕松道:“這就成了,回去複命罷。”
雲瞻皺眉問道:“就這樣?”
項固頗有深意地笑道:“确保定世洲沒有禍心即可,你還想查誰?”
此事的源頭不在定世洲,那就是上天庭有人授意。而上天庭中,又有誰能這樣大膽,敢在長晔的眼皮子下生事?
再查下去,就實在是太不懂分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