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辰替他說出了這個詞,唇邊噙笑,用那雙瞎了的眼睛看他的好戲。
段幹鴻再也無法抱着僥幸心理,自欺欺魔下去。
“你閉嘴!”他暴怒地吼了一句,魔氣如同暴風掀起的驚濤駭浪,以激蕩之勢席卷了宴會舉辦的大殿。
那些實力不足的魔族噤若寒蟬,小心翼翼觑他面色。
段幹鴻注意到了,他揉了揉眉心,冷靜下來思索。
魔尊設宴是為了警告激進派。
他想過這個可能,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覺得理所應當。
魔尊閉關出來後,這段時間他手底下的魔的确有些躁動了,是該好好敲打。
可眼下魔尊的所作所為,已遠超敲打的界限。
為了區區一個刺客派兵合圍魔宮,難不成其實是沖着他來?
對他動手,是想與整個激進派,乃至他掌握的邊境魔族為敵嗎?
将本就勢力割據的魔族徹底打亂成一盤散沙。
不可能,魔尊絕不可能愚蠢到這個地步!
當真不可能嗎?
段幹鴻不受控制想起魔尊為那人族女子,不顧宴會局勢轉身離席的畫面。
魔尊是否會為人族女子動心,為了讨好她與她所屬的人族,主動斷絕與激進派的表面關系,做出此等荒謬行徑?
他不确定了。
段幹鴻的面色陰晴不定了起來。
萬一這隻是他的誤會呢?
而他因一時的猜疑與沖動,主動做出與魔尊為敵的事,那不就真的将僅僅一個猜疑變成了現實嗎?
段幹鴻腦子亂得厲害,兩種截然相反的念頭在兩個極端拉扯着他的神經。
而當魔尊攜同人族女子出現,他這根神經徹底崩斷了。
段幹鴻死死盯着曲雲織。
侍從口中傷重瀕死的人,憑什麼好端端地出現?
她不是遇刺了嗎,為何全身上下連點傷痕都看不到?
還是說一切都是假的,就連遇刺這件事都是魔尊一手安排!
當曲雲織似乎被他擇人欲噬的眼神盯得害怕,踏出了象征退縮的一步。
段幹鴻那些不确定的猜忌,生怕懸崖上一腳踏空的遲疑,那些暴戾、怨怒,乃至于憎恨,所有負面情緒在同一時刻找到了宣洩口,決堤而出。
“魔尊,你是想與我等為敵嗎?”
他吐出冰冷的詞句,一擡手指向曲雲織,“交出那個人族女子,我就當一切從未發生。”
萬俟逐鹿偏頭,從他的角度,能看到曲雲織正挽着他的手臂,身子瑟縮地倚在他懷裡,一雙形狀漂亮的桃花眼向上掃了過來,與他對視時露出些許戲谑的笑。
她本該無法在這場宴會上現身,因刺客的襲擊卧傷在床。
她隻是一個用來警告激進派的借口,一場争端中微不足道可以被任意替代的符号。
可現在,她甚至成為了争端的中心,這場宴會真正的主角。
她究竟做了什麼?
在沒搞清楚事情是如何發展到這個地步前,萬俟逐鹿不該擅自作答,他隻問段幹鴻,“為何是她,你想對她做什麼?”
段幹鴻沒有回答第一個問題,因為他覺得區區一個人族做不了什麼,他清楚自己隻不過将她當做發洩怒火的渠道。
真正逼迫他至此的,是魔尊言不由衷的承諾,是一條又一條将他逼迫至絕境的消息,而曲雲織,隻是不小心落在引線上的火星。
“我要将她撕碎。”段幹鴻說,“當做這場宴會的餘興。”
随着他話音落下,在場魔族一個個露出興奮的眼神,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魚,視線不斷追随着獵物。
萬俟逐鹿笑了,胸膛震顫發出的氣音,讓伏在他懷裡的曲雲織能清楚地聽到。
段幹鴻被逼得太狠,已經下了最後通牒,就代表他會聽自己任何狡辯,萬俟逐鹿也無暇了解他離開的片刻出了什麼變故。
他必須當衆給出一個答案。
萬俟逐鹿知道,這場博弈他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魔尊伸手攬住曲雲織的腰肢,低頭,額頭親昵地與她相抵。
二人緊貼的體溫是如此溫暖,可在萬俟逐鹿看來,他懷中的分明是一條不折不扣的陰冷毒蛇。
大張獠牙,嘶嘶吐信。
蛇尾緊緊扼住他的咽喉,惡劣地将兩個同樣緻命的選擇擺在了他面前。
交出曲雲織?
在衆魔族眼裡,他已經是個做出烽火戲諸侯的荒唐舉止的昏君,将妖妃交出來固然能挽回風評。
可曲雲織可不僅僅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妃,她身上帶着人族鴻蒙至寶太乙天書,真将人殺了那就便宜了人族。
至于說出真相?
他憑什麼将如此重要的情報告訴那些不服管教的魔族!
這裡面甚至還有幾個根本不值得信任的,他能保證一旦他說出口,改天這條情報就能送上神族的桌案!
再者,曲雲織是他狩獵的目标。
上一個目标玄微,在他得手前就死于曲雲織手中。
要是曲雲織被他親自交給其他魔族,不就代表他要經曆又一次失敗。
他無法容忍。
而選擇不交出曲雲織。
那他将會與激進派撕破臉,從此淪為因迷戀一個人族女子,不惜與整個邊境魔族為敵的暴君!
好啊。
萬俟逐鹿掀開長睫,眼形鋒利,眼尾如刀上挑,一雙幽深的黑瞳直視曲雲織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始終桀骜眼神就像在說——
如你所願。
我便成為一個為你而生的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