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喜歡曲雲織,不代表她亦然。
最終,他隻是拾起一根金絲牡丹的發钗,簪到曲雲織的發髻上。
用一副略顯輕佻的口吻,将出自真心的愛憐隐藏起來,“美人如斯,為何不多愛惜自己一些?”
曲雲織眼睫一顫,擡眸。
為了替她簪發,魔尊與她離得很近,近到二人能察覺彼此的氣息,能看透對方面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
金尊玉貴的少年,也許是青年也說不定,他的五官介于青澀與成熟之間,倒是那股輕狂勁兒掩飾不住。
于她而言異域風情的裝扮,就連辮子都要紮得一絲不苟,可這份講究之中又透着些不拘小節,大喇喇敞開衣襟,露出流暢精緻的鎖骨與胸膛。
魔尊微垂眉目,黑瞳于是顯得深邃,似真似假的情意如水波般飄搖不定。
好傻。
憑他這點隐藏心思的功夫,怎麼可能逃得過自己的眼睛?
曲雲織似有所觸動,捧住魔尊的臉,傾身将要吻了上去。
萬俟逐鹿瞳孔一縮。
他屏住了呼吸,全身上下連心髒都僵硬住了,不知所措,隻能被動等待這個吻的到來。
曲雲織将他生澀的反應看在眼裡,唇角勾了勾,即将吻上他之前忽而偏轉了方向,吐息落在他耳側。
“有人在看我們。”
萬俟逐鹿:“……”
他眉毛往下壓了壓,顯然不大高興,心裡憋了口不上不下的氣,剛想說大街上被人看着不是很正常嗎?管他那麼多幹嘛吻就完事。
曲雲織再次對他耳語,“我們被人盯住了,是監視。”
“如今王城局勢緊張,你選擇這個時間出魔宮,給了心懷不軌之徒最好的下手機會。”
曲雲織不輕不重咬了下魔尊的耳垂,像是一個小小的報複,“你是不是故意把我牽扯進來的?”
萬俟逐鹿一顫,酥麻的癢意如一道電流,瞬間貫穿他的四肢百骸,他似乎有些明白溫柔鄉的意思,既歡喜于曲雲織的親密舉動,又惱恨那些不解風情的眼線擾了他興緻。
他一把捉住曲雲織的腕,無所謂笑道:“怎麼能算是牽扯,你我在外人看來早就是一心同體的了。”
“你說是吧,夫人?”
他特意沒有念出曲雲織的姓氏,仿佛她當真是他的妻子,唇齒間碰撞出的音色是如此自然而然地流瀉,好似他本該如此稱呼她。
曲雲織卻覺得難以适應,手抵着魔尊的胸膛,要将他推開。
萬俟逐鹿反應比她快些,難得見她無言以對的模樣,自覺在交鋒中扳回一局,爽朗笑着拉住她手腕,往攤子上丢下一袋子靈石,就這樣在人流如織的大街上奔跑起來。
曲雲織也不知心中是何想法,許是被魔尊這突如其來的行為打亂了步調,望着他神采飛揚的側臉,風中肆意招展的長發,竟也随着他胡鬧起來。
他們甩脫了無處不在的暗中窺伺。
就好像甩脫了更多背負在身上的某種東西。
但那究竟是什麼,曲雲織也不知道,唯獨有一件事她無比清楚——
宛若一場無需終點的私奔。
他們在那一刻,好似是自由的。
……
“回去吧。”
曲雲織聽到魔尊這樣說。
他們一路穿過了街頭攤販,穿行在錯綜複雜的小巷裡,望見桃花春水,橋頭楊柳,最終止步于王城大門前。
時近黃昏,青石闆路被塗抹上凄豔的紅。
曲雲織察覺魔尊牽住自己的手将要松開,而手心是冰涼的。
她覺得有些奇怪。
萬俟逐鹿轉過身來看她,面色蒼白,經脈卻呈現異樣的漆黑,宛如瓷器上綻開的黑色裂紋,自四肢百骸一路蔓延至脖頸。
曲雲織瞳孔緊縮,張了張嘴。
萬俟逐鹿食指抵在她唇前,輕輕噓了一聲。
什麼時候中的毒?
曲雲織眼瞳急劇顫抖,回憶從離開魔宮後的每一絲細節。
是一路上那些臉也沒看清的行人,是手段高超的刺客,還是一開始就在那個首飾攤子上?
甚至于魔尊帶她避人耳目,本就是為了不暴露他已中毒之事?
曲雲織神情一時之間晦澀了起來,沉暗的眼眸映着夕陽一抹豔紅,就像濺上了一捧血。
她深深看着魔尊。
要隐瞞身中劇毒的事實,他直到僻靜無人的地方才敢停下來。
也就是說,此處沒有除了她與魔尊之外的任何第三方,或許藏了幾個暗衛也說不定。
但這是魔尊難得虛弱的時機。
可惜還不行。
曲雲織不無遺憾地想。
魔尊現在頂多處于情窦初開的階段,遠遠不到深愛的地步。
種子剛剛萌芽,等到開花結果再摘取,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曲雲織最後什麼也沒說,她沉默地挽住了魔尊的手臂,借此攙扶他搖搖欲墜的身形。
萬俟逐鹿沒有拒絕,堅持地說:“回去吧。”
那場臨時起意的私奔短暫得像一個錯覺。
不論如何。
他們終是要回到那座爾虞我詐的宮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