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沒有滾蛋,反而固執地留了下來。
他想找到一條路,讓他與曲雲織都能得償所願。
一開始談得好好的,二人就各自的訴求産生争議,而後協商解決。
可萬萬沒想到,曲雲織提出的最後一個問題如此棘手。
還幾乎無解。
作為鴻蒙至寶持有者的他可以斷言,魔族對人族的食欲,是連九幽水也絕無法改寫的。
即便将魔族的天性改得面目全非,成為一個弱小、仁善、見不得血的種族,在面對人族時也會産生吞吃入腹的強烈欲望。
“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萬俟逐鹿不再放低姿态,緩緩起身,宛如一堵無法跨越的銅牆鐵壁,姿态緘默而冷硬。
“你換個條件罷。”
曲雲織仰頭看他,唇角笑容愈加諷刺。
她可是知道的,卑微蒙昧如邊境魔族,在吃了數不勝數的人之後,也有機會進化成大魔。
曲雲織冷淡的眼神銳如刀鋒,不緊不慢剜上魔尊那張神色低郁的臉。
“不是我提出的條件困難,分明是你毫無誠意!”
人族是魔族進化的基石,而魔尊擺明不肯放棄這一點。
“誠意?”
萬俟逐鹿默默咀嚼這個字眼,笑出了聲。
他捏着曲雲織的下巴,一雙黑沉沉的眼下撇,“本尊要是沒有誠意,會好聲好氣與你商量這些,甚至透露如此之多的情報?”
“要是我事情做得更狠些——”
他俯下身來,近到與曲雲織呼吸交融的地步,緩慢上揚的尾音彰顯壓迫的意圖。
“我根本無需顧慮你的意願,因為你不過是一個階下囚。”
曲雲織也笑了,身處弱勢的地位,她卻笑得恣谑且自如,輕慢地掃視魔尊一圈。
“你可以試試,看我會不會魚死網破?”
萬俟逐鹿憤憤松了手。
他背過身去,在曲雲織看不到的地方龇牙咧嘴揉着一張臉,煩得不行。
掏心掏肺的商量不管用,故作兇惡的威脅更不怕。
這女人怎麼這麼難搞?
要不是看在他喜歡她的份上——
算了。
萬俟逐鹿認命般歎了口氣,還能離咋地?
他重新轉過身,喪眉搭眼,“我既然想與你達成今後共度的共識,就代表不會說容易被戳穿的謊話。”
“九幽水能改變一個種族的食譜不假,甚至能讓他們無法進食活生生餓到種族絕滅,卻無法讓他們不飲不食也能生存。”
“人族與魔族的關系就相當于後者。”
曲雲織憑自己的閱曆與對人心的洞察,遺憾地發現魔尊之言無一字假話,方才的盛氣逼人淡了些。
“那沒辦法,我的條件隻有這一個,而你滿足不了。”
她宣布,“我們談崩了。”
“别這麼急着否定,先聽聽我的想法再說嘛!”萬俟逐鹿眼疾手快拽住她被單,不讓她翻身給自己留個無情的背影。
好容易将人拉回來,魔尊卻沒有立刻開口,而是一臉沉思,終于在曲雲織感到不耐煩之前,猶猶豫豫地說了一句話。
“我們聯姻吧。”
萬俟逐鹿撓了撓發燙的臉,竭力讓自己表情繃得一本正經。
曲雲織:“?”
萬俟逐鹿被她狐疑的目光一掃,思緒一下子成了亂麻,本不是那麼多的心虛一瞬間被戳爆,清清嗓子還差點把自己嗆到。
“就、就是說——”
他吞吞吐吐,“以你我二人的婚姻為見證,達成人魔兩族的盟約,共同對抗妖神二族。”
說起正事,他腦子很快回歸,話語也變得通順,構想一氣呵成,“借由同盟之間的互相監督約束魔族獵食的行為。”
“而你們人族為我們提供渠道合理的糧食。”萬俟逐鹿神色淡淡,“譬如屍體、死刑囚犯、一些感染疫病或其他不方便處理的人。”
曲雲織注視着魔尊。
尤其他臉上在說這話時漠不關心的表情。
她忽而清楚地意識到,再怎麼約束魔族食人,看起來有底線有同理心,但魔尊終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魔族。
“你想與人族結盟,應該去找各大仙門相商。”曲雲織說道,“而不是我。”
人魔二族結盟利大于弊。
神族久居雲上天不得下界,俗世的權力争鬥成了人魔妖三族的遊戲。
實則人魔二族間有世仇,争鬥不休,妖族勢力一盤散沙,淪為神族傀儡。
神族才是唯一的赢家。
要是有機會将神族拉下棋盤,相信除了魔族之外,人、妖二族同樣樂見其成。
“這不一樣。”萬俟逐鹿突然說。
曲雲織:“怎麼不一樣?”
萬俟逐鹿牽起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貼在自己臉頰,耳根有些泛紅,雙眸卻鄭重地望入曲雲織眼底。
“我是為了你才選擇與人族結盟。”
“自始至終因為你。”
“你的意願才是第一等要事。”
與人族結盟不過是他達成目的的方便手段,聯姻才是出于他小小私心,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那個“意”。
萬俟逐鹿握着曲雲織手的動作緊了緊,深呼吸,胸膛起伏,鼓起勇氣,像是這幾日的輾轉反側壓根不存在,找回了從前那個莽撞又赤誠的毛頭小子,将藏在心底的話語傾吐而出。
“更重要的是——”
他略有些委屈地說:“我也想有個名分。”
曲雲織:“……”
“噗嗤。”她捂着嘴,樂得不行。
堂堂魔尊,不惜與人族結盟讨伐神妖二族,究其原因居然是為了向她要一個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