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偏僻幽靜,直通魔宮深處。
光線冒冒失失自窗棂處闖了進來,又在更深的黑暗面前駐足。
一道瘦弱的身影在半明半昧之間穿行,腳步落在地上阒然無聲,寬大的衣衫飄來蕩去,像一隻虛無缥缈的幽魂。
步妄語停在了一個拐角,探出半個腦袋。
這是位于魔宮地下的一間密室,朦胧紅光透過門扉漫染狹窄廊道,昭示禁靈陣法的中樞就在此處,隻可惜門口站着兩個五大三粗的魔族守衛。
修為還都不低,按照人族那邊的标準是長生境。
比曲雲織整整高了一個大境界。
步妄語心底腹诽一番,默默運轉心法,将周身外洩的氣息一絲不落鎖入體内。
他走了出去,門口兩個守衛目不斜視,一點也沒瞧見他。
直到步妄語嚣張跋扈站在他們面前,那兩雙招子裡依舊望不到他的身形。
遍地食人魔族的王城混得久了,别的不說,消除存在感躲貓貓的功夫,步妄語簡直練得登峰造極。
他如同一陣微風飄過兩個守衛的身邊,或者說連風都不曾掀起。
悄然無聲息。
步妄語順利進入了藏有陣法中樞的密室,卻不急着破壞陣法,而是慢條斯理轉身,迎着守衛的背影。
并指為刃,幹脆利落割下其中一個的頭顱。
鮮血倏地飛濺。
他一番舉動洩露了零星魔氣,另一個幸運些的守衛第一時間察覺,顧不得同伴人頭落地,一杆長槍橫掃,意圖逼潛行的宵小現身。
淩厲的破空聲戛然而止,守衛長槍隻掄了一半,就僵硬在半空,怒目圓睜,嘴角流出猩紅血迹。
步妄語慢悠悠抽出穿透他心髒的五指,冷眼看着最後一個守衛倒地,手腕一振,将尚且溫熱的血甩了幹淨。
“呼~”
他松了口氣,神色有些許疲憊。
步妄語雖然嘲笑曲雲織修為不高,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混了人魔二族的血,人族那一部分常年受到魔域的壓制,修行舉步維艱。
方才盡全力壓抑自己的存在感,才換取幾個呼吸的時間用來擊殺守衛。
好在計劃中最簡單的一環順利過關。
步妄語仰着脖子,隻見這間密室的正中央設有一座高台,其上镂刻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線條。
空中懸浮着形似機關偃術的嵌合球體,色澤極濃極豔,隻是看着就叫人心底發毛的紅光繪制成符文,宛如鬥轉的星河般靜靜流淌。
這就是整座王城禁靈陣法的中樞。
步妄語按了按太陽穴,腦中搜刮曲雲織傳給他的情報,貼心地标記出了中樞的薄弱處,隻要破壞那幾個節點就大功告成。
他對照腦子裡的畫面和眼前這個球體,看久了那些錯綜複雜的線條就覺得眼睛疼。
真不知道曲雲織是怎麼寥寥瞥過幾次,就能将整座陣法拆解。
想起從上清仙宗聽來衆人對她草包美人的評價,步妄語暗自冷笑,并給那些不知情跟風叫她草包的人打上了蠢貨的标簽。
眼下的難關是怎樣以最快的速度破壞陣法中樞,拖得久了動靜遲早引來其他守衛,到時被困在窄小的地底下,他逃都沒地方逃。
要是留剛才那兩個守衛一命就好了,長生境魔族自爆内丹的威力,足夠将陣法中樞狠狠轟一個缺口。
趁着屍體還新鮮,魔氣流失得不多,要不試一試?
步妄語想到便要去做,物盡其用,就地取材,為自己的想法偷偷鼓了個掌。
尚未轉身,他頭頂蓦地搭上了一隻手。
有人就在他身後!
步妄語呼吸一窒,捕捉到自己陡然放大的心跳。
他渾身僵硬,不敢轉頭,隻聽聞上方一道陰冷暴虐的嗓音響起。
“抓到你了。”
“上任魔尊的獨子,庚楚殿下。”
段幹鴻念出這個久遠的稱呼,輕慢地拍了拍少年的頭,“當年我炎魔一族好心互送殿下逃亡,可殿下中途便不知所蹤,這些年可是讓我好找。”
步妄語很快冷靜下來,拍開那隻不懷好意的手,“我改名了,别用那個名字叫我。”
“還有。”他嘲諷地睨了段幹鴻一眼,“你們當年打的什麼算盤,自己最清楚。”
段幹鴻毫不在意他這番弱小無力的抵抗,“殿下,你生父留給你的東西,應該還帶在身邊吧。”
“把麟符交出來,我可以當做從沒見過你,要不然——”
他威脅似的一擡下巴,點了點地面散落的兩具屍體,和正以恒定規律運轉的陣法中樞。
“手握控制邊境魔族的麟符,再加上裡應外合勾結人族,意圖破壞禁靈陣法,我相信魔尊陛下會很樂意與你談一談。”
段幹鴻看着面前流露不甘之色的少年。
他本應更早些追上他,可離開座位是被希辰那厮攔了一下,身邊那個人族老頭兒也一副吃瓜看戲的樣子。
實在煩不甚煩,索性捏着鼻子傳音給希辰,說人族有異動他需要察看,轉而讓希辰對上那老頭兒。
沒曾想一語成谶,他緊趕慢趕循着微不可查的痕迹追上來,親眼所見這個人魔混血是如何擊殺守衛,在他打算破壞陣法中樞時才終于忍不住現身。
步妄語抿唇,心知與曲雲織的這樁交易怕是完不成了,他做着最後的垂死掙紮,“麟符我沒随身攜帶,而是藏在了一個隐秘地方。”
他猜測段幹鴻嘴上這麼威脅,實則并不想鬧到魔尊那裡去,不然麟符隻會便宜了魔尊。
可以說他們二人如今處境一緻,都不想鬧出太大事端。
段幹鴻扯了扯嘴角,壓根不信他的屁話。
這小鬼想做什麼一目了然,要是剛才讓他毀了陣法,人魔二族就會在今日對上,而他手握邊境魔族大軍的控制權,可以一舉漁翁得利。
“既如此,你便在前引路,帶我找到麟符。”
先把小鬼從陣法中樞邊上引開再說。
“好啊。”沉默了片刻,步妄語笑着答應。
段幹鴻不輕不重搭着他肩膀,而步妄語眉眼彎彎,隻這樣看着宛如一對關系親密的叔侄。
他們邁着向外的步伐,每一此落腳都很穩當,仿佛一步踏錯就會跌入陷阱。
即将越過門口橫着的兩具屍首時,唯有二人的密室内,響起了第三道陌生嗓音。
“找東西這種麻煩事就不勞煩段幹大人了。”
這聲音很輕,也很嘶啞,像從粗粝的喉嚨裡磕磕絆絆碾磨出來,吐字同樣曲折回環,回蕩在狹小的房間莫名森冷,幾乎不似人聲。
段幹鴻眼神瞬間冷厲,“誰在那裝神弄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