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渡了一口氣給她,于是她不再感覺到喉間有上湧的血腥氣。
唇瓣帶着一點溫度,但是又有點涼。
她望進對方的笑眼裡,他輕輕咬了下她的唇.
他的笑晦澀莫名,仿佛裹挾了陰暗潮濕的深海氣息。
南葭伸手想觸碰他,卻發現影像已經在消散了。
南葭從地上爬起來。
南葭後知後覺,手指撫摸上唇角,她看向地面一處淺淺水窪,小小水渦中,她唇角邊有一隻指甲蓋大小的蝴蝶印記,黑色,花紋精細,随後隐沒在皮膚中。
“亡命之蝶”竟然……吻了她。
南葭站直身,有什麼東西随着破碎裙擺落下。
霍澤平複好,走過來扶起南葭,将其撿起交到她手心。
觸感很熟悉,南葭認出是自己的褪體,折斷的觸角。
也就是說,逃亡中她露出異化人的特征,羅傑知道。
凡瑟大陸異化人位于金字塔底端的一個說法是,異化人攜帶着惡魔之西的污染源,身上攜帶惡魔病菌。任何人、尤其是眷族,禁止與下賤的異化人進行身體接觸,更别提□□交換。
他是玩家嗎?是npc?這樣的水平怎麼會隻是程小貝支使的員工?
這是他真名嗎?他是黃昏的人嗎?
他會告訴程小貝,來一場甕中捉鼈嗎——呸呸呸,她才不是王八。
無窮無盡的疑問從腦子裡冒出來,又被她打碎。
重在當下。
霍澤的身體可比她慘多了,一隻胳膊都絞成破銅爛鐵。
他表情還格外穩重,襯得南葭花了十枚銅币化在他機械表面的海娜花紋有些诙諧。
南葭想問他疼嗎。
頓了下,還是說:“先走吧。”
霍澤卻先說:“如果有必要,我會想辦法殺掉他。”
他将掩護南葭的人物銘記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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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看見的輕歌曼舞似乎隻是海市蜃樓,南葭反手握住霍澤,探索出口後的小世界。
玻璃壁門内,不是宴會正廳,是一個将近千米的水田農地,南葭覺得用養殖中心形容更為準确。
白熾燈将海底深處照耀得如同白晝。燈線管道和壁體幾乎融為一體,它們通向上方,隐沒在黑濁海中,提取太陽能轉化的電能帶來白光,照亮了地面齊整規劃的養殖地。
那是一片片被劃分成相同方格的水窪,透着一點點過于鮮亮的綠色,但更多是腐敗色澤的幽綠、濁藍、土褐,一直蔓延到雪白空間的盡頭。
數塊水窪中伸出一條輸液線似的纖細管道,抽取濁液通向頂端。
南葭俯身,細看水窪内養殖的産物。
像殺蟲劑一樣鮮亮刺眼的綠色呈圓狀,在水窪的最表層懸浮,中心遊動着一團不規則狀柔軟物質,形似銀耳,有許多條細小脈絡絲線。
南葭神色冷了冷,徒手将它抓起。
魚耳朵。
讓自然人僞異化、讓異化人抑制特質的、讓的魚耳朵茶——最初的版本原料就是這裡養殖的,在她手心彈動的玩意兒。
汗毛豎起。
對比人造墳墓一樣的養殖地,林間那片小範圍腐土都顯得無足輕重。
南葭想到自己喝了好幾天,胃部翻湧,想吐。
水窪田地的一方,有數架大型儲蓄罐,五人環抱尚不可知。半透明的裝置内,裝滿了各色管道、塊狀組件,乃至生物斷肢。
霍澤能切開這些儲蓄罐,但南葭搖搖頭。
宴會在即,她反而在此地轉了又轉。
她擡頭看頭頂沉默的黑色汪洋、色澤暗淡的生物閃過遊動的影子。
自然人崇尚生理精神上的潔淨,為何又對髒污的海水視而不見。
難?累?機械人成百上千,再控制一些力量強化的異化奴,再麻煩也能啃下來。
隻有一個原因,這是他們造成的。
人魚是結合物,也是耳熟能詳的、嘴邊的傳說。
它帶有自然人的聖潔,又有異化人的詭魅。
如果它可以為自然人所用呢?
如果……這種結合物可以發展成産業鍊呢?先是海底,再是島嶼,再是碼頭,再到陸地。
仿制品也可以,就像吃不了人參也可以吃翡翠金鑲玉大蘿蔔。
有人在大陸偏僻的角落展開了狩獵。
有沒有抓捕到活的兇殘的人魚不重要,隻要有一種渠道,能讓人盲目追求這種商品就好了。
戰争是短暫的,生意才是永久的啊。
讓自然人和異化人都為這種寶貝大打出手,多麼完美。
再開展一場貴賓宴會,華美包裝。邀請盲目渴望這些東西的蠢貨,宣揚傳播,就能成就百年家業了。
南葭繼續往前走。
通道更窄細了些,因為空氣流通僅靠那些傳輸養殖污染的多餘管道,空間的味道更渾濁。
兩側出現了更多複合儲存罐,齒輪轉動、壓強泵壓帶動的機器運作下,管道運輸着流動的物質:
飽和度極高的光線切割合成肉。
幽綠的噴霧藥劑。
無數架子挂着剖腹剝皮的海洋生物,血淋淋的肉,剃得幹淨的骨與刺。
密密麻麻,整整齊齊。
再然後是異生物的肉,南葭甚至看到了褪體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