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高速擠壓捶打,黏膩肉糜流通各色管道,在數個貯存罐内被增添合成物,最後墜進類似鲛耳的模型裡,高壓變形,成為那一片薄薄的、纖細柔嫩的“魚耳朵”。
最後它們規模性地倒在最終平台上,像大甩賣的冷凍豬肉一樣密集又廉價。
原産品——仿制品——劣質品。
他們走到了盡頭,空白的牆壁映出兩人的影子。
南葭默了下,對着空氣說:“蓮娜夫人,你就是這麼招待帶着邀請函前來的客人嗎?”
咯咯響的笑聲和阿弗洛狄忒之歌再度回響。
白光一瞬增強數倍,齒輪轉動,地面震顫移動。
再睜眼,周圍已是金碧輝煌的宮殿。
寶石、水晶、珍珠瑪瑙不要錢地堆積在無數隻張口的寶箱内,流水一般地鋪在大殿上。
宴桌布滿酒水與餐點,鮮花色澤鮮亮,肉排擺盤精緻。抹黃油的小刀在桌上懸空,切開的溫熱胚體被随意擱置一旁。
這裡隻有她一個參宴人。
象牙白的地面凸起階梯,殷紅地毯浪花一般滾卷至腳邊。
她輕輕擡腳,地毯厚實綿軟,如有體溫。
五六人才能合抱的巨型雕像正對着南葭。
微笑。
灰白的色澤光華流膩,雕像是一座頭帶珠貝海藻花環的長發女人,臉上鱗片、頭顱起伏的肌理、魚鳍上的三根軟骨、乃至覆蓋波紋鱗片的手臂虛虛伸出,似要擁抱的姿态,無一不栩栩如生。
唇角弧度溫和親切,凝視她,微笑。
南葭被“她”看得心頭發毛。
這座雕塑隻有女人的上半身,到腰部微微泛起鱗片時就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橫刀腰斬。
而人魚雕像的笑容卻那麼仁慈溫和、宛如神邸。
頭頂的多層水晶燈耀眼奪目。墜下的最大一顆幾乎有半顆頭顱大,表面被剖成無數面,折射着明豔錯落的光線。
其中最大的一面晶瑩剔透,清清楚楚映照出一側身穿美神之戀的蓮娜。
霍澤:“血肉追蹤失效,她發現了。”
蓮娜款步向她走來,空氣浮起幽微香氣,馥郁香甜。
在火紅的裙擺下,隐有觸手挪動。
長期在詭茶熏陶與燭台詛咒下的蓮娜怎能幸免于難。
不過她是自願的。
她是最高貴的自然眷族,這些淺顯表象算什麼,等她完成宴會,魚耳産業鍊那種銅臭味的買賣又算得了什麼。
她是帶着神聖使命來的,為了消弭人魚的詛咒,為了創造完美的供自然人使用的結合體。
蓮娜欺身靠近南葭,“奧旭夫人,你這般便入宴了嗎,是不把宴會放在眼裡。”
南葭衣衫褴褛,心跳如鼓,面色不變:“蓮娜夫人何曾瞧得上奧旭?可我們至少也是聯盟家族。”
蓮娜搖搖頭,啧啧:“不不不,是你身邊跟了個髒東西。”
她目移看向霍澤。
“程家人,”一隻手搭在南葭肩頭,“奧旭夫人,你得給宴客們一個交代啊……”
蓮娜竟然知道霍澤身份?!
南葭目眦欲裂,對上蓮娜暗示的微笑。
如果卡牌的能量歸0,玩家還能二度醒來嗎?
想起隻殺死一遍就順利歸順的米娅和排行榜驟減的人數,南葭頭腦空白了一瞬。
阿弗洛狄忒的歌謠在宮殿吟唱,仿佛能看到纖細手指撥動豎琴、魚尾拍打鼓動泡沫、發絲如雲堆雪酥,在清澈浪花中遊動。
多麼夢幻,多麼浪漫。
“噗呲!”
黃油小刀割開鋼鐵,象征頸動脈切面的斷裂口迅速湧出機油味的能源液——機械人的血。
南葭睫毛顫了顫,血滴滑落,吻到她濺上血液的臉頰上,再緩緩流下,和她起伏的下颌分離。
她半跪,一隻腿壓住絲毫沒有反抗的霍澤,一隻手反手扭過不成型的手骨,另一隻手從他脖頸處抽離。
噴湧的血呈半月形在地面鋪了一圈。
南葭的手指止不住地戰栗發抖。
她的眼神明明虛虛聚焦在地面的屍首,虛化的眸光卻在觀示整座殿堂。
圓形建築,一共八扇門。
在霍澤倒在地上時,每扇門後都傳來一聲沉悶響。
仿佛沉重的門背後有千鈞之力在推門,又或是無數聲響歡呼聚來的音牆。
空氣裡傳來了啪啪啪的鼓掌聲。
七扇門打開了,從黑影裡走出了數不盡的華服人物。
洋裝西服,珠寶串鍊,饒是再精心打扮,也比不過大殿内随意丢棄的珠石。
男子個高體長,如同瘦削的竹竿套上了布。
女子紅唇媚眼,鑲滿鴕鳥毛等珍奇羽毛的扇子試圖掩蓋高聳的發髻。
随着那呓語一般的阿弗洛蒂忒之歌擴高聲量,所有人的面龐上都帶上了迷醉之色,紛紛擺臂舞袖,一副飄飄欲仙的醉酒模樣。
然而最令人心驚還是那抹魚尾紅裙。
蓮娜夫人半個身子都爬上了鱗片,閃着灰暗的光,随着她的呼吸而若隐若現。
蓮娜夫人火紅長裙下觸須狂舞。
仿佛完全看不到地面上僵硬的屍體一般,她緩緩微笑,嘴唇猩紅,嘴角近乎要裂到耳根。
她溫柔纏綿地說:“恭喜您通過考驗,真正的麗蓮宴會,即将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