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将盒子丢到一邊,尴尬道:“早上出門太急,忘記扔出去了。”
伊琳打量着這件屋子:是間不大的一居室,裝修很舊,沙發上散落着幾件衣物。
看到她眼神的落點,迪克快速将衣服團成一團,扔進了髒衣桶裡。
伊琳輕輕笑了一聲:“你有點兒緊張。”
迪克偏過頭,沒接她的話:“是不是比你想象得更糟些。”
“我沒有在想你的公寓。”伊琳聲音輕快,尾音上滑,重音落在“公寓”兩個字上。
“嘿,别到那兒。”迪克輕輕推了伊琳一下,笑着說,“我很認真。”
“好吧,我洗耳恭聽。”
迪克張了張嘴,垂下頭長出一口氣:“這是我第一次對人說起這件事。有的朋友,雖然我沒說,但是我想他們也知道一些。這讓訴說變得更加困難,太多......太多個人評價了。我隻是想說出來。”
“明白了,”伊琳手指交叉,在嘴唇上比了個叉,“伊琳的嘴正式下線,耳朵全程值班。”
迪克笑了一聲:“這是我離開哥譚後,第一間憑我自己的努力擁有的屋子。”
“那會兒你幾歲?”
見迪克看過來,伊琳又将手指交叉重新放到了嘴唇上。迪克眼帶笑意地将她的手拿了下來:“我可沒把你當樹洞。”
“那時候我剛剛十七歲,和布魯斯吵了一架,離開了哥譚。”
他記得中槍時胸口炸裂開的疼痛和從空中墜落的失重感,這被死亡的恐懼淹沒的一瞬卻比不過被醒來後的噩耗鈍刀割肉般淩遲着。
你還是個孩子,布魯斯說,我無法承擔一個孩子死在我手上的重量。
所以他放任羅賓這個身份去死。
在多年之後,迪克才在海浪般壓過來的憤怒與痛苦中依稀記起布魯斯熬得通紅的眼睛和沒來得及打理的胡茬,還有他聲音裡壓抑着的顫抖。
或許那時的他是一個差點目睹自己孩子死亡的害怕的父親,但這不意味着他有資格奪走自己這麼多年努力建立起來的一切和他為之奮鬥的東西。
所以迪克選擇重新建立一個身份,不再是任何人的小助手,更獨立、更平等,不會被輕易奪走。
“我來到布魯德海文,從頭打理起我的生活,找房子,找工作。”并成為這個城市的保護者。
他把屬于韋恩的信用卡都扔進了下水道裡,帶着不多的現金和裝着幾件衣服和格雷森海報、照片的行李袋,在老城區的街邊找到了沾有番茄醬的招租廣告,這個地方逐漸成了第二個他願意稱呼為“家”的地方。
“那個酒館的老闆老霍根雖然看起來脾氣暴躁,但其實是個好人。不僅讓我留下來工作,還給我預支了工資。就是他老是盯着我,防止我偷偷喝酒。”
工資不高,通常情況下應該剛夠正常生活。但他還有一份晚上的工作需要操心:武器裝備、衣服的損耗、還有醫療物品,壓榨着他本就不多的積蓄。
他試過連着一個星期幹吃麥片,修補衣服的技能也變得熟練。但那時的他依舊隻是一個蒙着臉在街頭巷尾打擊小偷小摸、普通搶劫的義士,直到夜翼的出現,他才成為一個标志——就像蝙蝠俠之于哥譚。
“布魯斯沒有來找你嗎?”
“他來過。他知道我不會接受韋恩的錢,所以他給我帶來了我父母留下的遺産。經過專業人士的打理,那是非常可觀的一筆财富。”
那時他沒有按時繳電費、暖氣費,屋裡黑暗又冰冷。他進門就察覺到屋子裡第二個人的呼吸聲,擡頭時看到窗前熟悉的黑影。迪克的臉頰因羞惱而變得發燙,他能想象到在面具後面,蝙蝠俠是用着怎樣審視的眼神,批評他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
他能想到的最可怕的事,就是蝙蝠俠認為開除羅賓是一件正确的事,羅賓沒有足夠的能力站在他的身邊。
“蝙蝠俠為什麼要來?這裡沒有羅賓。”他像刺猬一樣豎起滿身的刺。
蝙蝠俠,一如既往地,沒有道歉,也沒有對他糟糕的生活做出任何評價。他隻是遞來一張卡,告訴他這是他父母所留下的,一直由盧修斯代為管理。
夜翼從此成為了布魯德海文的名片,警隊裡也多了一位廉潔的警察。
“但我總是不願意動用那張卡,哪怕我知道裡面的錢理所當然地屬于我,我也隻在必要的、有廣泛益處的地方用它。”夜翼專屬。
“因為我現在擁有的一切,才是我為自己選擇的、從零開始打造的生活。”迪克張開手臂,放松身體靠在沙發上,彈簧發出不堪重負的吱扭聲。他扭過頭看伊琳:“會不會很糟糕?”